第二一七章 翩然一羽云间鹤(第2/4页)

武陵也赞叹道:“陈眉公好享受,这样的隐士谁不愿意当。”

张岱失笑:“小武,隐士是那么好当的吗,眉公有名言‘不是闲人闲不得,闲人不是等闲人’。”

张原道:“眉公这样的高士是世间罕有的,董其昌居闹世,陈眉公居山林,董其昌应付求书画者就雇人代笔,陈眉公书画只赠知己友人,与陈眉公相比,董其昌俗不可耐。”心道:“董其昌与陈继儒都是以八十二岁高龄辞世,据说董其昌临终时索要妇人的红衫绣襦为服,不知是不是觉得此身太浊,来世想做女子?而陈眉公自知大限将临,辟谷数日,写书信与故交亲友作别,仿佛将远行,自书一联‘启予足,启予手,八十年临深履薄;不怨天,不尤人,三千界鱼跃鸢飞’,掷笔而逝,这等境界岂是董其昌能比的!”

作为一个深谙明哲保身之理的隐士,陈继儒品行无可挑剔,张原很欣赏陈继儒,但当此之世,陈眉公不值得效仿——

山路崎岖,忽听得呦呦鹿鸣,张岱凝神倾听,喜道:“这想必就是我大父送给眉公的大角鹿,哈哈,十年了,眉公跨鹿依旧。”

张原笑道:“当年神童今已是翩翩美少年矣,眉公怕是认不出来了。”

一行七人便从梅林穿过,循鹿鸣声而行,山道右边有一条山溪潺潺而下,跳珠溅玉,水清无滓,鹿鸣声便在山溪对岸,又行了十来丈,却见一座古藤老竹搭成的桥横跨小溪两岸,张原与大兄张岱走到藤桥上,就见山溪一绕,在山麓形成一个小湖,湖广十余亩,两栋木楼临山而建,疏篱为墙,围成一个小院,种满了各色花草,这想必就是“水边林下苑”了——

鹿鸣呦呦,从竹篱边转出一头大角鹿,走路蹄声响亮,径到湖边饮水,随即又走出一个竹冠布袍的女郎,走到大角鹿身边,撩衣蹲下,捞起一丛水草,托在掌中喂那大角鹿,那温驯的大角鹿吃水草时舌头舔到那女郎的掌心,女郎“咯咯”的笑——

张原、张岱立住脚,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还没开口说话,快嘴快舌的武陵压低声音道:“少爷,这女郎不就是在西湖遇到的那位吗,岳王的女儿银瓶小姐?”

张原笑骂:“胡说,明明是人。”

大角鹿警觉,发现张原七人,歪着脑袋来看,鹿嘴还噙着那丛水草,一动一动地咀嚼,那竹冠布袍的女郎也转头看过来,阳光很晒,这女郎眯起眼睛,睫毛下覆,秀眉微蹙,肤色在日光映照下宛若美玉一般,布袍下腰身纤细,桃花满面,丽色绝伦——

十日前在西湖断桥边遇到的那女子真的是眼前这位吗?张原、张岱都是近视眼,月夜瞧不分明,而眼前这女郎却是丽色照人,一时不敢确定,虽然装束相似,但毕竟一个在西湖,一个在数百里外的华亭佘山——

张原眼力差些,听力却是惊人,过耳不忘的,当即趋前数步,向那女郎拱手道:“在下张原,与我大兄来拜访眉公。”

那女郎浅浅还了一礼,“噢”了一声,打量了张原、张岱两眼,突然扬声道:“姚叔——”

就听得脚步声响,数人排扉而出,手执长棍,喝道:“又来了吗!”

穆真真瞬间就站到了张原身边,右腿一绷,感受一下小盘龙棍的存在,穆敬岩却是不动声色,张岱的两个健仆都紧张起来——

张原听这女郎叫了一声“姚叔”,分明就是西湖月夜求渡的那个是仙是鬼还是狐的女郎嘛,这些人持棍凶神恶煞的想做什么?

却见那竹冠布袍的女郎大笑起来,对那几个大汉道:“来的不是光棍喇唬,是来访眉公的山阴张秀才。”

几条大汉呵呵笑着,弃了手中棍,向张原、张岱叉手道:“相公莫怪,近日时常有光棍喇唬来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