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九章 南园论道(第2/3页)

焦润生走了过来,说道:“介子兄、翼善兄,家父请两位过去。”

张原、宗翼善甚喜,来居然草堂三日了,一直未看到焦状元,说是与莲池大师参禅论道,焦竑晚年摄道归佛,对佛理领悟极深,可以说是出入儒、道、佛三家,经史、道藏、释典,靡不阅览穷研——

焦竑住在浙江布政司副使包涵所的南园,包涵所是个极会享乐的官僚,西湖的楼船就是他创制的,在雷峰塔下筑有南园,在飞来峰下筑有北园,皆极精美,包副使的南园离居然草堂只有三里多路,来到南园,焦润生领着张原几人进去,但见磊石叠山,奇峭精巧,两条溪涧交错汇入西湖,溪涧上建造着形式各异的桥梁,南园大厅,拱斗抬梁,省去中间四柱,显得犹为宽敞,可以在厅上舞狮唱曲——

主人包副使不在此间,焦竑就是主人,焦竑生于嘉靖十九年,中状元时已经五十岁,今年七十有四,须发如雪,精神矍铄,坐在一张醉翁椅上,腰板挺直,黄汝亨坐在一边,见到张原、宗翼善,白眉焦太史打量二人,少年张原上前见礼沉静从容,那宗翼善则稍显局促,焦竑开口便问:“宗翼善,可读过王心斋先生的著作?”

王心斋便是王艮,王阳明弟子,开创了影响深远的泰州学派。

宗翼善恭恭敬敬回答:“学生读过心斋先生的《复初说》、《明哲保身论》、《天理良知说》和《格物要旨》。”

焦竑道:“那你且说说如何克己复礼?”

宗翼善心知这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关键时刻,回答得好,能得到焦状元的赏识,他就很有可能脱去奴籍,宗翼善手心微汗,有些紧张,侧头看了张原一眼,张原点了下头意示鼓励——

宗翼善略一思索,答道:“己、礼,非一非二,迷之则己,悟之则礼,己如结水之冰,礼如释冰成水,己如析金为瓶盘钗钏,礼如熔瓶盘钗钏为金,故释冰即是水,不别求水,熔瓶盘钗钏即是金,不别求金,克己即是礼,不别求礼,可见己与礼非一非二,为礼由己,若舍此他觅,将无所得。”

焦竑面露微笑,对黄汝亨道:“贞父,此子果然好学敏悟,值得提携。”

黄汝亨笑道:“焦太史何不效仿阳明先生收宗生为弟子?”

焦竑揽须大笑,说道:“老夫何敢比阳明先生,就不知宗生能及心斋先生几成?”

当年王心斋先生是盐丁灶户出身,社会地位与奴仆差不多,也是靠自己勤奋好学得到了王阳明的赏识,王阳明不拘一格不论出身,收王艮为弟子,终成一代大儒,而泰州学派由此具有浓烈的平民色彩,门下弟子三教九流都有,所谓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就是泰州学派的观点,是平民哲学——

宗翼善见焦竑有收他为弟子的意思,当即跪倒拜师,张原也跟着跪下。

焦竑道:“张原,你拜我何为?”

张原道:“学生也想向太史公求教。”能拜在焦竑门下对他的学业和声望都很有裨益,总不能宗翼善都拜师了,他却一无所得。

焦竑对张原道:“老夫收宗生为弟子,是怜他才高命薄,要助他一把,你出身山阴名门,现在已是案首童生,入泮升学是定局,更有钟太监赏识你,又何必拜老朽为师!”

焦竑听说张原与织造署钟太监关系密切,有些不悦,文人清高,一向是看不上内官的,就算迫于太监威势,表面上要奉承,但心下都是鄙夷太监的——

张原心道:“不妙,这阉党之名现在就要影响到我的声誉了吗?那么我就更要争取成为焦状元的弟子,迎难而上正是我之本色。”说道:“学海无涯,案首只是虚名,学生追求的是圣贤之道,但学生年幼,求学格物常有迷惑,所以想向太史请教。”在焦状元面前就得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