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〇章 一抄到底(第2/3页)

冷眼看考棚内其他考生,煞是有趣:

有那连题目出处都不知道的,抓耳挠腮,不停咽唾沫;

有那伸长脖颈想偷看邻座的,邻座却横着肘护着卷纸不让他看,当然不让看了,不然抄得一模一样,县尊大人肯定要追查的;

绝大多数考生都在起草稿,边想边写,张原发现有不少连座的考生互相打眼色,将草稿纸暗中传递,木台上坐着的胥吏也不怎么管,可当你以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时,他却突然跳下木台,揪出一个考生,扯着那考生的青衿,那青衿里侧密密麻麻写着淡紫字迹——

后面的衙役也过来帮忙揪扯,说道:“这是用药汁写的,用壁泥一渗,先前搜检时看不出来,现在用手一搓,泥粉脱落,字迹就显现了。”

胥吏道:“只听说乡试时有这作弊的法子,没想到小小的县试也有,走,见县尊去。”叉着那哭哭啼啼的儒童出考棚去了。

杀一儆百,众考生都栗栗危惧,各自收敛,考棚为之一肃。

又过了一个时辰,张原依旧不答题,将几块酥蜜饼吃光,然后双肘支桌,双拳抵额,闭目养神,两篇八股已在心里,只等“飕飕飕”动笔刷到纸上。

近午时,侯之翰巡场踱到二堂东号这边,看到了张原,别的考生都在一边思索一边作文,唯独张原支着脑袋像是睡着了,看张原面前的卷纸和草稿纸,一个字也没有——

侯之翰眉头微皱,心想:“怎么回事,这两道小题把他难住了?”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提醒道:“赶紧答题。”

张原“啊”的一声坐端正,向侯县令一躬身,提起笔在卷纸上就写,竟不起草稿,侯县令就站在边上看他写,张原现在的一笔小楷已大有长进,虽算不得好,但中规中矩,看着不会觉得碍眼了,先作的是“国有道不”这题,只见张原写道:

“达观其所守,而君子之大勇见矣。盖达则所守易变也,而能不变焉,非大勇则孰与于斯。且和不流,中不倚,固可以言强矣,然未于其所遇观之故之也……故曰强哉矫,信乎非天下之至强弗能也。”

张原下笔如风,看着那羊毫笔尖在卷纸方格上腾挪跳动,很快一篇近四百字的四书小题八股文就写好了,紧接着就作下一篇“如有用我”,破题道:

“圣人广贤者之见,示以用世之大权焉。盖东周可为,用则实有其事矣。此夫子无可无不可,非子路所能知也……”

张原写这后一篇八股虽也是代圣贤立言,却也有自己深沉的感慨,孔子周游列国推行自己的仁义之道,却最终只能回鲁国授徒讲学,他张原生逢此末世,欲要力挽狂澜,比孔夫子匡扶周室还要艰难百倍吧,孔子有坚定不移的理念,绝不愿改变,而他不同,他要与世浮沉,从中寻找一切可能的契机,在这篇八股文的大结中他写道:

“用而兴周室,圣人神化不测之用,子路尚未能知,后人之纷纷揣度又奚为也。”

侯之翰见张原不须一顿饭时间将两篇八股文写完,笑了笑,说道:“填好名字,揭去浮签,交到大堂来。”一边走一边微笑摇头,摇头绝不是表示张原八股文写得不好,而是惊叹其捷才,只两刻时,两篇八股刷到纸上,当然,张原先前已想了很久了,但这样不用草稿,直接誊真能不错一字的,恐怕只有张原一个人吧。

张原捧着卷纸出考棚来到中心大堂,向侯县令行礼,又向旁边的孙教谕施礼,孙教谕笑呵呵过来接他卷纸,转呈侯之翰道:“张原是第一个交卷的,县尊现场批卷吧。”

侯之翰先前已看过,这时执着朱笔,一路阅卷一路圈点下来,两篇八股文满是朱笔圈圈,然后递给孙教谕道:“教官且看看,此卷过得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