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九章 龙山雪月(第2/3页)

一行数十人来到龙山脚下,这时天已经暗下来,但四下里雪光映照依然明如白昼,只是积雪臃臃平平,几乎辨不出山道位置,能柱和冯虎持竹杈在前探路,竹杈插下去,好深一截,能柱叫道:“这雪有三尺深。”

张岱兴致勃勃道:“有这么深吗?”走过去一踩,刚好踩到一个聚雪的凹处,整个人差点没陷进雪里。

张萼叫道:“先锋官除雪开道。”

那群健仆便要上前清理山道上的雪,张原道:“这要清理掉雪再上山那天都要亮了,每人用一根木棍或竹杈支撑,慢慢上去。”

能柱和冯虎两个健仆在前,找准山道位置,一步一个脚印往山上攀登,张岱、张萼、张原、张卓如跟在后面,相扶相帮,笑语不断,从山脚到半山城隍庙不过三百步距离,竟走了两刻时——

守城隍庙的老庙祝吃了晚饭就已经躺到被窝里,听到外面人语喧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大雪天山路都封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是山精?还是木怪?

老庙祝缩在厚衾中发抖,听到拍门声也不敢答应。

张萼道:“那庙祝耳朵有些聋,我们破门而入吧。”

张岱朝山顶看了看,说道:“时候还早,我们上到山巅星宿阁去坐着赏月看雪如何?”

一行人又慢慢攀登,到了蓬莱岗,再往上已经辨不清山道了,而且山道一侧就是悬崖,张原道:“不能再上了,太危险,这一滑下去肯定没命。”

蓬莱岗只有树木山石,没有楼阁建筑可以歇脚,众人又回到城隍庙,让大嗓门的健仆喊道:“老庙祝,开门,状元第的公子夜游赏雪到此。”

喊了好一阵,那老庙祝终于开门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人。

张萼问:“老庙祝,好酒好肉的赶紧端上来。”

老庙祝揉着浑浊老眼,仔细端详,嘻笑道:“哈,是西张三公子,这位是大公子,这位是——”

张萼道:“没叫你认人,赶紧上酒菜。”把城隍庙当酒店了。

老庙祝道:“只有一些残羹剩饭,酒肉一概没有。”

张萼叫道:“你这老庙祝好生吝啬,我张家每年给你这里的香火钱可不少,难道讨不到一口酒喝!”

老庙祝陪笑道:“小道吃斋,实没有酒肉。”

张萼道:“你又不是和尚,吃的什么斋!”

张岱道:“三弟,莫要聒噪,等下苍头会送酒来,我们且先赏月。”

张原和张岱并肩坐在城隍庙山门前,看山脚下的绵延开去的山阴城,万家载雪,街道皆白,只有纵横交错的河道黑沉沉的流水勾勒出山阴城的轮廓,才分得清哪里是府学宫、哪里是绍兴卫——

张岱对张原道:“介子你看,这岂不是一幅天然生成的水墨画,可惜我不会作画,葆生叔的画技三弟又没学会。”

张萼之父张葆生精于收藏,书画俱佳,曾得董其昌、陈继儒赞赏。

张萼辨道:“谁说我不会作画,大兄,你忘了,前几日我不是画了一幅绝妙好图给你看吗。”

张岱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张卓如问:“大兄,三兄他画了什么?”

张岱只是笑,不肯说。

张萼道:“说亦无妨,我画了一幅春宫,赛过唐伯虎。”

张岱笑道:“你学唐寅画春宫也就罢了,但你画得也太不堪了,不说也罢,莫污了这雪山月色。”

冬月十三的月亮将圆,雪霁后的夜空无云,本应是月色朗朗、寒辉洒地,但因为群山雪色相薄,竟让半空的那轮将圆的月亮失色,呆白暗淡如纸。

张原看着这雪月上下一白的晶莹世界,心道:“澹然小姐却能作画,若她看到眼前这奇景,定能画出一幅冷隽清雅的水墨画来,可惜不能携她同游。”又想起《浮生六记》里的沈三白与其妻芸娘携手游山玩水的那些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