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拿架子

孟子去齐,宿于昼。

有欲为王留行者,坐而言。

不应,隐几而卧。

客不悦曰:“弟子斋宿而后敢言,夫子卧而不听,请勿复敢见矣。”

曰:“坐!我明语子。昔者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详,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子为长者虑,而不及子思,子绝长者乎?长者绝子乎?”

孟子到底还是离开齐国了,走到昼城,住下来休息。有一个人想替齐王留住孟子,就在这时候来给孟子作思想工作了:“孟老师啊,狸叔说的好:‘公元前四世纪最值钱的是什么?——是人才!’您这样的大人才,我看……”

说了半天,孟子却不答理他,自顾自地趴在小桌上睡觉。

这人可不高兴了,“我为了今天能跟您说说话,事先已经斋戒了足足一整天,我是如此有诚意,可您却拿我当空气。哼,真真气死我了,我再也不想见你了!”说完,一赌气,起身就走。

正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给我坐下!”

“咕咚!”坐下了。孟子可算开口说话了:“年轻人就是火气大,哈哈,听我老人家好好给你讲讲道理。”

看来大学者拿拿架子并不是没道理的。孟子说:“我给你讲讲当年鲁缪公和子思的事。”

鲁缪公是鲁国的一位先君,也称得上是个能礼贤下士的人。子思是孔子的孙子,孟子的学问就是得自于子思的。孟子或者是子思的弟子,或者是他的再传弟子,后人搞思想史的通常把这两位并作一类,称他们这支人马为“思孟学派”。

孟子说:“当年鲁缪公如果不是常派人在子思身边表达自己的诚意,子思早就离开鲁国了。当时还有两位贤人,一个是泄柳,一个是申详,如果不是因为常有人在鲁缪公身边说这两人的好话,这二位也早就离开鲁国了。你现在替我老人家着想可还赶不上人家对子思的一半呢,你自己说说看,到底是你要跟我绝文呢,还是我要跟你绝交?”

孟子这话一般人还真不容易听懂,我得解释解释。鲁缪公确实还算尊重人才,他有点儿像前文介绍过的那位搞百家争鸣的齐宣王,虽然他们鲁国是儒家传统很重的,但鲁缪公对其他学派也同样尊重,其中最重要的学派有两个,一个是儒家学派,一个是墨家学派。韩非子有句名言,叫“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正好前半句说的是儒家,后半句说的是墨家。韩非子这话还有下文:“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这就是说,当国君的要是以同样的程度礼遇儒家和墨家,国家离完蛋也就不远了。——鲁缪公恰好就是韩非子所说的这种国君。

当然,韩非子也只是一家之言,毕竟天下的道理不是都在他那儿,人家鲁缪公还是活得很滋润的。但鲁缪公的问题是,虽然对大儒子思很不错,好吃好喝供养着,却听不进子思的主张。这要用现代眼光来看,鲁缪公真了不起,但子思可不这么看。子思觉得在鲁国施展不了政治抱负,整天白吃白喝,这不成了混饭吃的了吗!“我是个有理想的人,多高的薪水也不是留住我的理由。”子思这样想着,便打起行囊,准备跳槽。

子思刚要出门寄简历,鲁缪公的人就来了,笑呵呵地说:“子思老师,我们的鲁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哇哈哈,哇哈哈,小朋友一起笑开颜。”

子思一听,心又活动了,一想:算了,那就先留在这个鲁国大花园里,再看看国君的意图好了。

又过了些日子,鲁缪公还是没有采纳子思的政治主张的意思。子思的屁股又坐不住了,不行,还是得打包走人!

子思刚要出门,鲁缪公的人又来了,笑呵呵地说:“归来吧,归来呦,别做异乡的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