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失职说成自然灾害(第2/3页)

我们先来假定一下,一片不大的水域有一百户渔民,每户渔民都把自家的渔网网眼按照孟子的说法搞到一样大小。如果谁都不去破坏这个规则的话,那么,孟子希望达到的那个目的:鱼虾年年都够吃,是可以实现的。好,有一年,问题出现了。张三偷偷把自家的渔网网眼弄小了,神不知鬼不觉,自家的收成比别人家多多了,日子比别人家过得富裕了。这一来,问题可就大了,大家一看张三违规操作,获利甚丰,有些人心眼就跟着动了,起而效仿,也把自家渔网的网眼弄小了,这就等于君子国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小人,一下子触发了多米诺效应,这个时候,违规的人获利,守规矩的人吃亏,除了圣人,有谁还能继续遵守原来的规矩呢?谁都知道这样下去用不了两年这片水域里就再也打不着鱼了,可问题是,如果你还遵守规矩,那些不守规矩的人一样会把鱼打到绝种,所以,人们的心态就变成了:反正这片水里的鱼也很快就绝种了,在绝种之前能多打点儿就多打点儿吧。

每个人都明白这样做最终会导致谁也吃不着鱼的后果,可还是得继续竭泽而渔。

有人会说了,当张三的问题暴露的时候,要有人管理,有人制裁啊!

那,谁来管理,怎么管理?谁来制裁,怎么制裁?如何保证管理和制裁的公正性,监管成本会有多高,等等,这里面问题可就多了,孟子不能单单提出一个限制渔网网眼就算完了,要有制度化的可行性方案才行啊。

当然,我们不能拿现代的社会理论和经济理论去要求孟子,但我这里要强调的是,很多社会问题的解决不是单单把道理摆清楚就够了,也不是指出具体目标就够了,而是要拿出非常非常具体的,乃至具体到琐碎的实施方案才行。所以,我们再看孟子这段话,说得对不对?太对了!但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呀。

从这一段里我们就能感觉到了,说到底,孟子是思想家,而不是改革家,他为什么在各诸侯国那里屡屡碰壁呢?因为这个时代需要的不是思想家,而是改革家。战国诸侯变法的热情是非常高的,甚至比对发展军事科技的热情还高。这个动荡的年代呀,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农业是第一生产力——其实不是的,科学技术也不是第一生产力,虽然大家也都在改良工具,改良武器装备。那么,什么才是第一生产力呢?

制度。制度才是第一生产力!

诸侯们争相变法,一个新兴的、高效的、良性的社会制度改革方案是一个奇迹般的有机体,会以自身的惯性带动整个社会向上发展,只要把社会纳入到这个轨道中来,制度自身的力量就会自行运转,就会带动着社会上的所有人跟着运转。身在市场经济当中的我们其实很容易就能理解制度的这种作用:当市场机制运行起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自上而下的强制命令,人们也会自觉地努力去创造财富,而这个社会体制如果不是良性运转的,如果是打压人们生产创造的积极性,打压人们科学研究的积极性,那无论工业、农业也好,科学技术也好,哪有可能成为什么第一生产力呢?

我们如果看看和孟子同时期的商鞅的改革主张,就会更有心得了。虽然,儒家学说占到统治地位之后,商鞅在历朝历代常常被骂得狗血喷头,可是,商鞅的主张才是真正细化到能够落到实处的,比如,细化到对耕牛饲养者的一整套奖罚办法,对农具的租借使用管理办法,对军功奖励的一长串爵位等级制度,等等,不厌其烦。在体制改良之后,社会就自然进入加速度的运转了。大家平心而论,如果你是梁惠王,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你是想用商鞅还是想用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