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谋不臧 山穷水尽(第7/43页)

第三,民国成立以来,都是军人专政,以致内乱频仍。北伐统一后,北洋军阀政权虽已崩溃,但军人干政的歪风尚未尽去。由于总裁也是军人,最近若干年有的军人同志竟想做他的继承人,从而不务正业,乱干政事;甚至有些自知尚无可能做继承人的军人同志,因为自恃蒙受总裁的恩宠,也公然广纳党羽,自立门户,造成一种畸形发展的现象。现在行宪开始,更有几位军人同志(按:指李宗仁、程潜)準备竞选副总统。长此下去,不但民主宪政的基础无法确立,我们国家的前途,亦甚可忧虑。假如我们能遵从总裁的指示,推选一位本党以外的文人做总统,我相信那几位準备竞选副总统的军人同志必将自觉惭愧而放弃竞选。如此,我们行宪后的总统、副总统均可由文人出任,把民国以来军人干政的局面予以结束,也才符合本党还政于民的初旨。

第四,这几十年来,我们的政治上和社会上,都充满了争权夺利的现象;似乎自私自利,不顾公益,已成了我们民族的根性。要想矫正这种风气,本非易事;但假如领导人物能在若干举国瞩目的大事上,以身作则,则可收到风行草偃之效。华盛顿是美车的开国元勛,但他做了两任总统之后,即拒绝再连任下去,因而树立了美国总统只以连任一次为限的传统。我认为这是美国自立国后就能步入民主宪政常轨、没有再发生变乱的最大原因,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罗斯福总统虽然打破了这个传统,但我总觉得此乃事出非常,不足为训的。本党自总理逝世,总裁继起后,他的功勛彪炳,虽然盖于一时;但亦有人常以小人之心测他,在背后批评他太自私,以致造成党内和国内的种种原可避免的纷争。如今开始行宪,有的人还认为总裁的目的只在于做总统,并无诚意实行民主宪政。现在总裁宣布不愿做总统,足证他一心为国为党,毫无权利观念,不但可使那些平素对他怀疑的人心悦诚服,而且足为全党同志和全国人民树立一个良好的表範。其影响于社会人心和政治风尚,比华盛顿拒绝连任三次,可能还要深远。今后任何人如再有争权夺利的情事或自私自利的企图,我相信只要我们把总裁的名字举出来,就可使他自惭形秽,而翻然省悟的。这正是对我们的民族劣性和当前政治上、社会上的坏风气,施以最有特效的一付良药,我们千万不可阻碍。」

我说完以后,戴季陶忽然走到我的坐位傍,向我一揖;并以严肃而忧郁的神情说道:「黄老弟,时局严重得很,我请求你不要开玩笑!」我赶快必恭必敬的站起来回答道:「戴先生,我知道时局很严重;但我刚才所说的话是经过很详细的考虑才说的,我并不敢在这裏开玩笑。同时,我相信总裁说不愿做总统,也是经过很详细的考虑才决定的,并非和我们开玩笑。」一时会场的空气,变得十分阴沉。大家默然一会,张群起立发言,词句含糊,暗示蒋校长并非不愿做总统。贺衷寒主张表决。照当时的情形来说,表决结果,我们赞成蒋校长不做总统的中常委必然仍是少数。但陈布雷忽然起立说:「总裁并非不愿做总统,只以宪法上所规定的总统权力过小,不足适应当前戡乱形势的需要,才有捨总统而改就行政院长之意,现已徵得莫德惠的同意,由他领衔向国民大会提议:在宪法上加一临时条款,规定戡乱时期,总统得行使某些必需的权力。因此,总裁已允出任总统。」他说完后,即从衣袋裏面取出一张纸条,自称,已代审查会拟好一个决议文,大意说:「总裁既坚决表示不愿做总统,中央全会自应遵从,故决定不提总统候选人,留待国民大会代表来决定;但鑒于国家当前的局势,正迫切需要总裁的继续领导,仍希望总裁本其救国救民的初旨,出任总统,以慰全国人民喁喁之望。」我听了陈布雷慢条斯理的宣读这个决议文时,很不以为然;向坐在旁边的袁守谦耳语道:「他如果知道总裁有意做总统,就应提议推总裁为总统候选人,不必写这种自相矛盾的官样文章,既说遵从总裁不愿做总统的指示,又说仍希望总裁出任总统。」我说的话被坐在后面的李唯果听见,他问我是否还要发言,我点头示然。他说:「老兄,这个决议文是经总裁看过的,并非布雷先生个人的意见,你如果还要起来骂它是官样文章,岂不将气死布雷先生?」我联想到前次为了批评陈布雷所拟的中全会宣言,曾经引起一场风波,也就有所迟疑。戴季陶又再度发言说:「我刚才所说的意见,也是如此。不过,我不敢像布雷先生那样明显罢了。」他提议即将陈布雷所拟的决议文通过。主席徵询大家的意见,无人出声。最后,贺衷寒以近于气愤的口吻说道:「总裁既然愿意做总统,就不必多问了。」于是主席即宣布「无异议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