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学家(第4/4页)

周程朱张的学术思想,长于纪律,短于创造性。因其目的则是韩愈所提倡的“卫道”,所以不能不取防势。张载所说“吾道自足,何作旁求”已经表示其保守性格,程颢所害怕的也是“正路之榛芜,圣明之蔽塞”,仍表示其不能采取主动。所以他们虽构成思想上的一大罗网,其中却缺乏新门径和新线索,可以供人发扬。朱熹集诸家之大成,他将人欲构成与天理相对的一个负因素,最值得注意。严格言之,则是人类的欲求(desire或craving)与自然法规(natural law)是对立的(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有毛病,所以他对“食色性也”一段添注:“甘食悦色固非性,而全其‘天则’,则食色固天理之自然,此说亦是。告子却不知有所谓‘天则’,但见其甘食悦色,即谓之性也。”这种解释牵强犹疑,已与他以上作说对立的观念相冲突)。我们姑不论其正确与否,将人欲与天理对立,即表示意识形态之粗线条,也还是揭橥着至善与极恶、君子与小人的分野。如此也难怪当日法制不能展开。朱熹作地方官,就执行“人子不蓄私财”的原则,这也难怪程颐于1086年差判登闻鼓院,辞不就。他的理由是:“入谈道德出领诉讼,非用人之礼。”于此已不经意的表示任司法官较讲学的为卑下,而两者也有互相冲突的可能。

我们不能认为周程朱张应对宋朝的覆亡负责,他们的思想狭义的强调君子与小人之分,抹杀个人的私利观,却替以后专制皇权加强统制的基础,其影响所及,达几百年。今日中国之民法未尽展开,仍有以道德观念代替法律的趋向,也不能与宋儒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