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权臣的结局(第4/14页)

  他襄赞雍正十三年,几乎雍正朝的每一项重要决策他都参与过。但是《清史稿》的列传提及他的功绩却只有三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建议对守节十五年妇女加以表彰之类。对此,他的学生汪由敦有这样的解释。他说张廷玉主掌枢府二十四年,“凡军国大政,他都承旨商度,经常与皇帝造膝密谈,一商量就是很长时间。至于他所筹划者,我们却举不出一件事可以具体归到他名下,他为国操劳一生,却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记载”。他又说:“雍正以来数十年间,吏治肃清,人民安乐……张氏从容坐而论道,享极盛之世……那么张氏的缜密周详,略可想见也。”(《张廷玉墓志铭》)那意思就是说,雍正以来的治绩,多赖张廷玉的襄助。皇帝的军功章里,没有张廷玉的一半,也有张廷玉的一块。只不过张氏自己不提而已,这正可见张氏的缜密周详。

  从康熙开始,三代皇帝都对他这点极为赞赏。乾隆描写他这一特点时说:“不茹还不吐,既哲亦既明。”

  二 被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

  虽然把臣术练得如此炉火纯青,进入乾隆时代,张廷玉还是感到了一丝丝凉意。他的第一感觉是,这个年轻皇帝太精明了,比他的父亲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前所述,掌握了驾驭清帝国这艘航船的高难技巧的乾隆,开始越来越注意打击朋党。而打击朋党的要诀是最大限度地防止大臣之间的组织性和联系性,千方百计地造成他们的孤立化、分散化、“原子化”,使每一位官僚,都以孤立无援的姿态面对强大的君权。

  而所谓“擒贼先擒王”,打击朋党就必须从打击朋党的核心人物入手。就如同要阻止珍珠的形成,就必须从贝壳中取出那粒沙子一样。只有让大臣们认识到他们所依靠攀附的人物靠不住,朋党才能不攻自散。

  乾隆五年开始,皇帝就不断地打击性格傲慢、行事张扬的鄂尔泰。同时,皇帝一刻也没有放松对张廷玉的观察和挑剔。幸亏张廷玉平时对于朋党嫌疑懔如临渊。作为官场中人,人际往来谁也无法避免,特别是作为相国,他的家是京城人际交往的中心。“薄暮还寓,则宾客门生,车驾杂沓,守候于外舍者如鲫矣。”(《清稗类钞》)但张廷玉绝不轻易帮人说话,也绝不轻易介入人事纠纷,而是听从花开花落。他的名言是:“予在仕途久,每见升迁罢斥,众必惊相告曰:此中必有缘故。余笑曰:天下事,安得有许多缘故。”(《郎潜纪闻》)他从政原则是事不关己,则谨守本分绝不发言。有人因此指责他说:“如张文和(张廷玉)之察弊,亦中人之才所易及。乃画喏坐啸,目击狐鼠之横行,而噤不一语。”(《郎潜纪闻》)连乾隆皇帝都说他过于谦抑,说“张廷玉则善自谨而近于懦者”。在与鄂尔泰的斗争中,他始终处于下风,也始终不争不怒,打太极拳。正因为如此谨慎,所以在鄂尔泰连连受到指责和处理时,他却安然无恙。

  然而,鄂尔泰死后,皇帝的注意力必然完全集中到他身上。树欲静而风不止,虽然他不想成为朋党领袖,但是身处如此高位,想不被攀附是不可能的。主动要投靠他的人如蝇之附,驱而不走。同时,身处官僚政治的利益场中,他再摆出一副正大至公的神态,也无法完全掩饰自己手中巨大权力的偏向。几十年间,他私下办的事,偷偷送出的好处也车载斗量,虽然手腕高明,毕竟不是完全没有形迹。所以,虽然皇帝的大棒一直没有落下,张廷玉心中却无时不处于紧张之中。他知道,统治者是从来不讲什么恩义的。虽然自己给乾隆的父祖卖了几十年的命,但如果政治需要,皇帝打击起自己来并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