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他(第2/6页)

突然,闭着眼睛躺在对面床铺的老婆婆缓缓坐起身来,用当地语跟青年交谈起来。青年一时装作没听见,继续听音乐,于是老太婆就站起身开始谩骂,手脚并用地对着青年一阵斥责后,青年总算妥协了,从床上站起来走了出去。老婆婆对着青年背影大吼了一句后,就掀了掀她蓝色的纱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次躺到床上去了。

只剩下自己和老婆婆两人后,藤代用英文表达了感谢。老婆婆依旧是一副不高兴的面孔,她摇了摇头,用带有浓厚的当地口音的英语说:“有些人真不是个东西。”虽然没完全听懂她讲话的内容,但是藤代大概能明白她想表达对那个人的不满。“不过,你也是的,你自己不争取,这也不行啊。”

端着茶壶的少年从卧铺旁的过道里经过。藤代叫住少年,买了两份茶,一份给自己,一份给老婆婆。老婆婆接过装在纸杯中的茶,这才露出一丝微笑,喝起又暖又甜的茶饮。

粉红色的夕阳温柔地照耀着窗外广袤的田野。牛群在徐徐漫步,少年们在尘土中追赶足球。列车穿过几个小车站,在各个车站等待的人群像风景一般在眼前流淌。什么时候才会有列车停留在那样的小站呢?几辆列车连续穿过小站。就像自己的人生不会跟在那些小站里等待的人们交汇一样,接下来这个小站仿佛也永远等不来会为它停留的列车。

低沉的轻微的声音传来。旁边床铺的老婆婆正闭着眼哼着歌。那是一曲又悲伤又温柔,恍若摇篮曲一样的调子。那是像一边颤抖,一边哭泣的歌声。藤代看着被粉红色夕阳染红的印度大地,听着这样的歌声,感觉这片陌生的土地,仿佛也变成了自己的故乡似的。

藤代用手脚比画着,问老婆婆在唱什么歌。老婆婆回答,这是南印度的古老民谣,讲的是坠入爱河的男女超越了两人的身份差异,私订终身。可是,他们的愿望却没能实现,最后悲伤至极的男人投河自尽。听到死讯的女人也跳入了那条河流所注入的大海之中死去了。两人在广阔的大海中再次相会。

老婆婆说:“人虽然死了,却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身边,鼓励着我们活下去。”

她继续唱起歌来。她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渐渐地,窗外的天色变暗,不久,黑黝黝的夜色涂抹了一切。那像摇篮曲般的歌谣让人倍感舒服,不知不觉,藤代睡着了。梦中,那首歌曲依旧回响在耳边。那是三月里的最后一个夜晚。

给藤代

我现在住在一家海边的医院里。

这里是我度过最后时光的场所。

我可能会死去。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我踏上了旅途。

乌尤尼的天空之镜、布拉格的大时钟,还有冰岛黑色的沙海。

我想看完所有想看的景色,把在那里感受到的东西记录在照片里。

最后想去的地方,我已经决定了。

印度的科摩林角,我想去看一次没能跟藤代一同看到的日出。

藤代,你还记得那天的婚礼吗?

九年前,我们两人一同去的科摩林角的那家靠近大海的纯白色的酒店。活力十足的店员们、古典味浓郁的床铺,还有像废墟般的六层台阶、屋顶上能眺望闪闪发光的大海的阳台。我们遇到的那个印度青年,眼睛像宝石一般黑得发亮,鼻子高挺。喝过红酒后醉醺醺的我们跟那一人独饮的青年搭话,很快大家就情投意合了。

“明天我要结婚了。”

离别的时候,他突然告诉我们。我们都大吃一惊,表情夸张地向他送去祝福。他邀请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

铃兰的吊饰、色彩斑斓的纱丽、天鹅绒质地的太阳伞、粉红色的穆斯林头巾、卷成几重的宝石手腕、美丽花纹的陶器、七个厨师制作出来的料理。

刚过正午,我们赶到现场时,那里已经被布置得仿佛婚礼现场一般,大家正在慌忙地准备着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