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青空(第3/3页)

我还是不肯放弃,于是告诉她,我要找的人是一个灰色头发,个子高高的,左肩有些下倾的男人。“没有看见。”她摇了摇头,笑着说,“你肯定是看到妖精了。不过,不必吃惊。在这座城市里,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离别时,我问了她弹奏的这首曲子的名称。因为旋律非常动人,我还想再次听到。

她说完,又继续用管风琴演奏起来。

离开教堂后,伴随着身后的音乐,我走下了坡道。忽然,我又转身看教堂,那里没有了蓝色的天空,只留下一片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黑暗。

那天夜里,回到湖畔的酒店,我打开电脑,时隔三天,第一次查收了一次邮件。有一封来自宾得的邮件。虽然已经五年没有联系了,但不知为何,我看到后也不觉得惊讶。邮件里面写着他去年结婚了,有了孩子。实在不想放弃摄影的工作,于是先在一家小型照相馆工作了一段时间。可后来有了孩子,就中途离职进入了一家大型保险公司。宾得的信很有他的风格。前面是很长的前缀,在最后,添了这么一句。

“大岛出了意外,死了。”

三天前,在家附近的一个小十字路口,他撞到了汽车,被送到医院后还是没能恢复意识,当天夜里就去世了。大岛的太太为他举行了只有亲戚参加的小型葬礼,随后就给宾得打了电话。

他经常说还想跟那些家伙一起去海边,还想一起拍照。太太说,她想必须得把他的死讯告诉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摄影部成员们。电话中,她说的这番话,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我用力打开酒店的窗户。夜晚寒冷的气息钻进屋里来。

我控制住想要大声叫喊的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岛最终还是没有逃离死亡。

我想,原来,那个一直被死亡追赶,一直逃离的左肩下倾的驼背,最终还是没有逃离死神的魔爪。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我发了高烧。

向酒店工作人员借体温计来一测,居然超过了四十摄氏度。

我一边在床上呻吟,一边看着浅蓝色的天井。随后我的意识就渐渐地从床上抽离开来,飘荡在我逛了数周的冰岛的土地上。

被彩虹所包裹的火山,从地下涌出温泉的火山,随处可见的蓝色冰河,无数海鸟展翅的悬崖峭壁,山坡上独栋建造的红顶教堂。我的意识飞驰在这片像把地球戏剧性地整合在一起的冰岛大地上。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妖精似的,跨越了冰河,来到了大海边。海边的沙是黑漆漆的一片,波浪却都呈现白色,像黑白相片一般的世界展现在我的眼前。

不知为什么,大岛坐在那里。就像那个夏天一样,他一个人坐在海边,一边弹着尤克里里,一边唱着歌。

他不停地重复着,唱着。

爱上一个人,像此地波涛汹涌的海浪般的情感,从说出去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浅色的梦变成了现实。心随着对方的反应而摇摆不定,那想规避痛苦结局的心情来添乱。难受、痛苦,即便如此,还是要爱上别人,这是为什么?

那天,大岛说过的话,原本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可在此刻却又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中。

为什么人们要恋爱?

我还没有找到能回答大岛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感觉自己一直活着也没有找到答案。

最后,送你一张照片。

这是漆黑的海边沙滩的照片。

在这纯白色大海的另一头,藤代肯定在那里。

我怀着这样的想象,按下了快门。

伊予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