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7页)

珮青在午夜的时候醒了过来,翻了一个身,她朦胧地低唤了一声梦轩,没有人应她,她张开了眼睛,闪动着眼帘。房内静悄悄的,皓月当窗,花影仿蝾。伸手扭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她看看身边,冷冰冰的枕头,没有拉开的被褥,他还没有睡?忙些什么呢?在这样疲倦的旅行之后还不肯休息?软绵绵地伸了一个懒腰,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披上一件淡紫色薄纱的晨褛,下了床,轻唤了一声:

“梦轩!”

依然没有人应。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没有咖啡香,也没有香烟的气息。他在书房里吗?在捕捉他那飘浮的灵感吗?她悄悄地走向书房,轻手轻脚地。她要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溜到他背后去亲热他一下。推开了书房的门,一房间的黑暗和空寂,打开电灯开关,书桌前是孤独的安乐椅,房里寂无一人。她诧异地锁起了眉头,到哪儿去了?这样深更半夜的?

“梦轩!梦轩!”她扬着声音喊。

老吴妈跌跌撞撞地从后面跑了过来,脸上的睡意还没有祛除,眼睛里已盛满了惊慌。

“怎么?小姐?”

“梦轩呢?他去了那儿?”珮青问。

“他——他——他——”吴妈嗫嚅地,“他去台北了。”

“台北?”珮青愣愣地问了一句,就垂着头默然不语了,台北!就延迟到明天早上再去都不行吗?她颓然地退回到卧室里,心底朦朦胧胧地涌上一股难言的惆怅。坐在床上,她用手抱住膝,已了无睡意。头仰靠在床背上,她凝视着那窗上的树影花影,倾听着远方旷野里的一两声犬吠。夜很静很美,当它属于两个人的时候充满了温馨宁静,当它属于一个人的时候就充满了怆侧凄凉。梦轩去台北了,换言之,他去了美婵那儿,想必那边另有一番温柔景况,他竞等不到明天!那么,他一直都在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她了?不过,自己是没有资格吃醋的,她掠夺了别人的丈夫,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已经是罪孽深重,难道还要责备那个丈夫去看他的妻子吗?她曲起了膝,把下巴放在膝上,两手抱着腿,静静地流泪了。望着那紫缎子被面上的花纹(这都是他精心为她挑选的呀),她喃喃地自语:

“许珮青,你何幸拥有这份爱情!你又何不幸拥有这份爱情!你得到的太多了,只怕你要付出代价!”

仰望着窗子,她又茫然白问:

“难道我不应该得到吗?难道我没有资格爱和被爱吗?”

风吹过窗棂,掠过树梢,筛落了细碎的轻响。月亮半隐,浮云掩映。没有人能回答珮青的问题。人世间许许多多问题,都是永无答案的。

梦轩在三天之后才回到馨园来,他看来疲倦而憔悴。珮青已经等待得忧心忡忡,她打了许多电话到梦轩办公厅里去,十个有八个是他不在,偶然碰到他在的话,他也总是三言两语地结束她的谈话,不是说他很忙,就是说他有公事待办。三天来,他也没有主动给她打过一个电话。珮青是敏感而多愁的,这使她心底蒙上了无数乌云,而觉得自己那纤弱的感情的触角,又被碰伤了。

“或者,他已经厌倦了我。”长长的三个白天和三个夜晚,她就总是这样自问着。倚着窗子,她对窗外的云天低语,走进花园,她对园内的花草低语。端起饭碗,她食不下咽,躺在床上,她寝不安席。时时刻刻,她怀疑而忧虑:“我做错了什么吗?使他对我不满了吗?还是他发现自己不该接近我?他的妻子使他心软了?他一定懊悔和我同居,而想结束这段感情了!”于是,她咬紧了嘴唇,在心中喃喃地念叨着:“他不会来了!他永远不会再到馨园来了!”就这样,在一次那么甜蜜而充实的旅行之后,他悄然而去,再也不来了!或者,她会在下一分钟里突然醒来,发现自己仍然生活在伯南身边,整个这一段恋情,都完全是一个梦境!这种种想法,使她心神不定地陷在一种神经质的状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