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观星(三)(第2/3页)

“哪个摆功来?王某只是说,王某只是说,王某不是为了,不是光为了自己而已!”王守仁气得直哆嗦,却不肯放下铁皮喇叭。先气哼哼地解释了几句,然后继续说道:“各位乡亲,王某家住城北柳树坊,可每回想去城南走亲戚,都得绕行三四里路,从康乐坊那边过桥。前几天听知府大人说,大总管府衙门将专门拨下一笔钱来,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王某琢磨着,这笔钱虽然说要花在咱们扬州人头上,可也不能按人头分不是?”

“哈哈——!”台下有许多消息灵通者,都摇头而笑。大总管府要将去年的一部分盈余返还给地方,这件事情已经白纸黑字印在报纸上。但具体怎么个用法,还真是个问题。眼下扬州城、江湾两城内,人丁已经又恢复到了百万以上。再多的钱按人头数平分下去,落在每个人手里的恐怕也不够买一个烧饼。

“所以呢,王某今天就有个提议。请知府衙门拨款,给咱们城西北百姓,专门修座石桥。让咱们以后去城南,直接从柳树坊就能过河。不用再顶着大太阳绕上三四里地,弄得像只狗一般拼命吐舌头!”

“轰!”台下的人群,顿时又笑成了一团。都觉得王守义不愧是个读过书的秀才,想得就是周全。

众外地来的士子和名流看到此景,忍不住又一个个把眼睛瞪得溜圆。“这样也行?这官府怎么花钱,哪论到草民来决定了?”

然而就在他们眼皮底下,那王守义带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学童,拿出纸张来开始征集联署。众看客们则纷纷走上前去,或者借王守义递过来的汲墨铁笔,签下自己的大名。或者按个手印,再由两个学童代签。转眼间,就签了满满七八页纸,即便不够一千,也有九百七八十出头了!

趁着王守义继续征集人联署的时候,又有一个姓苏的胖子爬上了讲台。举起铜喇叭,开始说出他自己的提案。那就是,请大总管府加派黑衣城管,打击城里流窜的扒手和骗子。凡抓到者,皆送进煤矿,永远不许这类人重见天日。

这个提案比先前那个,得到了更多人支持。凡是生活在城里有手有脚的,谁也不希望自己辛苦了一个月赚来的薪水,被小贼转眼摸走,或者被骗子设套给骗个精光。故而很快,苏姓胖子就拿到了十几张大纸的签名,高高兴兴地捧在手里,找相关衙门去存档备案了。

紧跟着,又有第三、第四、第五个人上台,公开宣讲自己的提案。或者拿到了满意的支持,或者铩羽而归。众旁观的士子名流们粗略算了一下,基本上涉及到市井草民切身利益的,就容易得到联署。而相对空泛或者长远的,则很难受众人响应。

“让我也来试试,就不信天下百姓都愿意跟着朱屠户一条道走到黑!”来自恩州的名儒王蓬,找了个机会攀上一座讲台。拿起铜皮喇叭,扯开嗓子喊道:“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上古之时,人茹毛饮血,凌弱以强,行止无异于禽兽。有圣人降世,以礼教化万民。故人始知上下、长幼、顺逆,继而知忠孝、尊卑。始有别于禽兽,今大总管府推行‘平等’之策,乃惑乱之始也。若人皆不知上下,无守礼仪……”(注1)

“他说什么?”周围的百姓被突然冒出来的“之乎者也”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互相询问。立刻有进过学堂者随口翻译道:“他说礼是天经地义的东西,有了这东西,人才和野兽有了区别。而礼的意思就是,知道上下,长幼、尊卑的区别。如果不懂得这些,就是禽兽不如!”

“去他娘的,又是那一套,让老子继续受一辈子欺负还不敢抱怨!”百姓们闻听,立刻如沸水般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大声议论。

朱重九的“平等宣言”虽然今年正月才正式付诸文字,但三年多来,随着地方上的士绅和儒生被驱逐的驱逐,收编的收编,随着各类作坊和店铺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淮扬一带沿河运河的城市里,百姓对贵贱尊卑的教条已经非常淡薄。只觉得像现在这样凭力气和手艺吃饭,凡事都求个公道最惬意不过,谁也愿意再回到过去那种必须要仰人鼻息日子里继续受罪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