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效伯夷

如今正是五月天气,丁承宗庭院中的花草更形茂盛,近一亩半的院落,处处都是一丛丛的绿,或高或矮,或疏或密,将有效的空间完美地利用起来。常常一丛绿树当面,让人以为已到尽头,侧身一转,便是一番新的天地,置身其中,简直不知这庭院到底有多大了。

修竹婆娑,芭蕉绽翠,眼前一片绿中缀着点点嫣红,仔细一看,竟是将熟未熟的樱桃。悦耳的鸟鸣声隐隐约约传来,兰儿在前引路,不往丁承宗的住处去,而是拐向了偏左的那条小道,前行不久,芬芳扑鼻,眼前一大片兰花开得正美。兰花旁一道清泉迤逦远去,引向花草掩映间的一座小亭。

那小亭不大,是修在一个不大的水汀中的,堆泥为丘,上筑小亭,并不多加修饰,亭栏外青草兰花充满野趣。一架小桥从岸上飞驾亭前。亭中一张石桌,桌旁坐着丁承宗,正向这里望来。陆少夫人步出小亭,漫立水汀花岸,飘飘若仙。远远望去,这对夫妻真是一对神仙眷侣。此情此景,也更让知晓丁承宗如今状况的人感怀造化弄人。

“丁浩。”耳畔忽地传来一声欢喜的呼唤,丁浩身形一震,霍然转身,就见丁玉落站在芭蕉树下,大袖襦衣,玉色罗裙,颀长的秀项,鸦黑的秀发上绾着一支碧玉簪子,螓首微侧,满面欢喜。

丁浩欣然叫道:“大小姐……”

丁玉落轻盈地上前,对兰儿吩咐道:“我带丁管事过去,你再去催催二少爷。”

“是。”兰儿答应一声,返身走去。

丁玉落看着丁浩,眼中自有一种孺慕亲切,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凝视着丁浩,唇齿微嚅,最后却只绽出一片嫣然:“大哥在等,咱们过去吧。”说着翠袖一卷,翩然转身,已轻快地步向小桥。

丁浩同样有许多的话儿要说,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些甚么。丁玉落转身一走,丁浩既觉轻松,又有些若有所失,脚下只顿了一顿,便快步追了上去。

小桥狭窄,难容两人并行,二人一前一后,隔着不过两尺远。陆少夫人已在桥头等候,两人的心神却都在身前,一水盈盈,既不得语,丁浩的目光便投向小桥栏杆一侧。

桥下水面,平静如绸,里面有两个清晰的身影,前面的是她,后面的是他。伸手可及,却无法真个触到,就像他们彼此的身份,虽然流着相同的血脉,但却难称亲人。“漫天大雪中那声‘二哥’,今生还有机会听她唤起么?”

丁浩一叹,抬头,桥已过半。

自广原回来后,丁庭训就给女儿张罗了一门亲事。对方也是书香门第,而且是真正的官宦世家。这户人家姓胥,胥家的这个儿子叫胥墨临,因勤于功名,一直无暇娶亲,但是年岁渐长,家中也自着急,所以给他纳了一妾、蓄了两个美婢侍候他的寝居饮食,正房之位却一直虚悬。

直到前年中了举人,这胥墨临才开始张罗婚事,此时胥公子已成了大龄晚婚青年,高龄三十四岁,几乎比丁玉落大了一倍。中了举人,这人的心气儿也就高了,许多人家的姑娘都入不了胥举人的眼,直到去年七月在盂兰盆会上见到了丁家小姐丁玉落,这位胥公子一见钟情,随后便央人上门求亲。

真要说起来,这胥公子无论自己的举人身份,还是他家族的地位,都完全配得上丁家小姐。丁家虽是霸州首富,却不是霸州最有势力、最有影响的家族。胥家是官绅世家,虽然不及他丁家富有,社会地位却在其上。

只不过这胥公子得过小儿麻痹,病没治利索,走路有点长短脚,行姿不雅或长相丑陋的人是做不了官的,他虽中了举人,享有许多特权,却永远也不可能外放做官,因此丁老爷有些犹豫,这事儿就暂时拖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