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零八章 琼林天下(上)(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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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年轻人们得出一个结论——不管是浙中学派,还是泰州学派,殊途同归,都有逃避现实的思想在里面。这样思想主导,国家和士大夫怎能谈得上锐意进取,如何去解决国家的重重积弊?

那么‘由虚返实’就成了必然的选择,但如何去做呢?琼林社的同仁们,开始了长时间的苦思与讨论,最终达成一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应将实学的思想引入王学,或者说挖掘阳明心学中的实学思想。无论哪种思路,都是一个目的,将心学与实学结合起来,构建起‘实心实学’思想体系,最终将王学由内圣之学转向外王之道,并由此去挑战传统的势力。

这时候,琼林诸子的身份也发生了转变,成为了朝廷的官员。期间徐渭曾经想弃官不做,专心构建‘实心学’的思想体系,却被沈默劝阻道:‘古往今来的历史表明,纯粹的思想学术运动,是无法真正作用于现实政治的。’所以他主张应该积极从政,在政治实践中建立不脱离实际的思想体系。

之后十余年间,七人聚少离多,天各一方,虽然一直保持着书信的往来,但脱离集体之后,获得了独立思考的机会,还是相继创立出自己的思想,其中最有成就的,除了沈默之外,当数徐渭和孙鑨。在沈默将各位同仁的观点汇总起来,创立出实心学的完整体系前,这二人已经创造了较完整且具有指导性的思想体系。

其中徐渭把‘致良知’诠释为‘行良知’,强调内圣之学一定要落实到经世致用上。他批评现在朝廷的官员,仅以一篇八股,便侧身学者之列,徒以高谈阔论钤束天下,对治财赋者,则目为聚敛;为国捍边者,则目为粗材;研究物理者,则目为玩物丧志;留心政事者,则目为俗吏。一旦国家有事,当报效之日,则蒙然张口,如坐云雾。‘世人皆以是潦倒泥腐,遂使尚论者以为立功建业乃是别门,而非儒者之所与也。’他认为要医治这种空疏学风,只有提倡经世致用,做到‘大者以治天下,小者以为民用。凡不切于民用,一概痛绝之。’

孙鑨在山东,深受孟子学说的影响,他尖锐地批评了‘儒者不言事功’、‘德行为二’的空谈之风,认为‘德是德而行乃行’是小人之儒,主张内圣与外王、修身与治世、心性与事功是统一的,不可分割的整体。他主张‘言道德必及事业’的观点,提出‘修身治天下为一带’的命题。在数年之后,又进一步把事功视为衡量圣贤的标准,认为‘生贵莫如人,人贵莫如心,心贵莫如圣,圣贵莫如功’。还以舟车为例论证说:‘车取其载物,舟取其涉川,贤取其救民。不可载者,不如无车;不可涉者,不如无舟;不能救民者,不如无贤!’

孙鑨的成功之处,在于他将‘谈心性必强调事功’的学说,与心学的‘知行合一’完美的统一起来。提出‘知行合一者,致知之实功也。’‘良知可致,本心乃见,必需实功,无它。’并将‘良知’落实到治国的实功上。所以,他提倡‘治道贵致其实’,反对空谈,反对浮夸,反对文牍主义和各种形式主义。

其余的诸子也从不同层面、不同角度,深刻地批判了社会的空疏之弊,全面地论证了知与行、心性与事功、性德与性才、修身与治世、讲学与从政诸方面的统一,为沈默完成由重在内圣之学转向重在外王之道的转化,最终建立起实心学思想体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最终实心学对阳明心学的修正与转型,主要在三个方面:

首先,修正了危害最大的‘现成良知论’,批评王畿、王艮及他们的学派,都将心性本体讲得太轻巧、太简易,以至于很难避免玄荡、放纵及空疏之弊的滋生,背叛了王学‘致良知’的根本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