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六章 宰相的愤怒(上)

第二天清晨,折腾了一宿才刚睡下的张居正,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还有轻微的呼喊声:“阁老,阁老……”

他心里有事,立刻就醒了,听出是自己的长随张安,便沉声道:“进来。”

待张安进来,他已经披衣起身,掀开内间的门帘,沉着脸道:“什么事?”

“宫里有信了。”张安一边将一张纸条递上,一边低声道:“一开宫门就送过来了。”

张居正一把拿过那条子,只见上面简短地写着‘默保石麓、许审孟滕’!就这简简单单八个字,却让张居正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住张安的肩膀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阴沉着脸道:“备轿,出宫……”

一乘便轿很快出了宫门,只走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已经数度碰壁的徐阶府前。

经历过数次打击,对于徐阶能不能见自己,张居正心里再也没底了。他只清楚一点,如果这次还不能进去,那就表示徐阶真的放弃自己了。一旦没了徐阶的庇护,自己的下场肯定凄惨无比……

张安想上前敲门,却被他喝止。张居正吩咐掀开轿帘,下得轿来。胡同里风很大,刀子似的刮人,他却毫无所觉,定定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望着徐府那紧闭的大门。

“老爷,外面冷。”张安小声道:“您到轿子里等着吧。”他担心又会白等一趟,请张居正坐在轿子里,除了暖和之外,还有可以少丢脸的意思。

“不必。”张居正缓缓道:“你们都回去吧。”

“啥?”张安张大嘴巴道。

“都回去,立刻。”张居正的表情严峻起来,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让他的跟班们不敢多说一句,只好一步三回头的抬着轿子,乖乖走人了。

徐府门前,乃至整条胡同里,只有张居正一人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却又那么决然……这次我确实输得彻底,但我不能就这样放弃,否则自己几十年的等待,就成了笑柄;满腹的才华,也无人能知;胸中的宏图大志,更是沦为一钱不值的夸夸其谈。若真是这样,还不如死了利索。

无论如何,只要自己还在内阁就有机会,哪怕过去这关之后,再蛰伏十年、二十年,总会等到翻盘的一刻!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徐阶再不开门,就长跪不起,所以才支走自己的下人。至于这样做会不会传为笑谈,他已经不在意了……

做好心理建设后,张居正缓缓踏上相府那高高的台阶,扣动了冰冷刺骨的门环:‘铛铛铛……’

“谁呀?”传来门房那可恶的声音:“要是访客就请回,我家相爷不见客。”

张居正的嘴角抽动一下,但还是用坚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回答道:“请通禀师相一声,学生张居正前来问安,不知可否一见……”

“原来是张阁老……”里面传来明显不同于前几次的声音:“我家相爷吩咐过,别人都不见,但您是例外。”话音未落,伴着吱呀呀的声音,府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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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自己苦求数日,才得以重进的徐府大门缓缓打开,张居正的表情十分复杂,有些如释重负,有些暗暗庆幸,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耻辱……这几日被拒之门外,已经严重刺伤了他那颗高傲而自卑的心。

不过当与徐府中人面对面时,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高贵。

徐府中人也恢复了往日对他的尊敬,一路恭迎,将他引到徐阶的书房中。然后闲杂人等全都退下,给这师徒密谈的空间。

这一天徐阶没有穿道袍,没有坐平时常坐的那把躺椅。而是身穿一品燕服,端坐在一把太师圈椅上,单手持一本书卷展读。正逢金灿灿的太阳光透过户牖洒在他的身上,使徐阁老比平时显得精神许多。仔细看去,他今天的精神里,还透着一股平时从未显露的威煞之气,相体、相尊、相威,都是张居正多年以来,所见最强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