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一章 尚书(下)(第2/4页)

谁知这张居正显然不想和高拱作对。这让徐阁老一阵心灰,看来自己把他惯得不像样了,竟敢跟自己装起糊涂来了,徐阶的心情一阵灰恶,叹息一声道:“太岳,为师老矣!我今年六十有四,积阴冥迷,非薄力所能抉;浊流奔放,非寸胶所能澄。实在没有心力,像你们年轻人那样大展宏图了。其实我早就有挂印而去,回我故园的想法。只是倘此言一出,必触谗锋,转展生谤,引来一场劫难。”顿一顿,又叹口气道:“也只能按捺本心,勉力支撑了。但究竟支撑多久,老夫也不敢说,唯盼你能挑起大梁,早日接我衣钵!”

“老师……”张居正听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想再装聋作哑也不可能了,压下心头万般无奈,只好轻轻点头道:“恩师,您不必说了,学生知道该如何去做……”

“嗯……”徐阶这才长长吐出一口闷气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张居正心中再叹一声,都以为他这个徐阶弟子风光幸运,又有谁知道,自己的心酸与无奈呢?

离开大内,走出长安街,张居正上了轿子,伺候在一边的家人游七,赶紧凑过来,小声禀报道:“沈默的门客,今天去了高拱家。”

张居正闻言目光一滞,一声都不吭。直到轿帘放下,他才缓缓摇头,低声道:“不愧是沈拙言,我不如也!”言语间竟没有多少惋惜,反而透着羡慕与解脱……在这个门生故吏关系编织成的官场上,想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乃至开山立派,实在是太难太难了。所以沈默宁肯去求高拱谅解,也不愿再投徐阶麾下,正是为了保住他得来不易的独立自主……毕竟和高拱再近,也不过是盟友关系,远比给别人当学生来得自由。

只是沈默可以独立,他却不能够,因为人家沈默临风沐雨,历尽艰辛,苦心经营了十余年,早就有了自己的势力。而他张居正虽比沈默早出道九年,但一直被老师像温室花朵一样保护着,栽培着,虽然少了许多坎坷,却无法形成自己的势力,一旦失去老师的支持,他便会什么都不是。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叹息着吟唱一声,张居正对自己道:“走吧走吧,人总要走自己的路,希望能殊途同归吧”

轿子抬起来,稳重的向前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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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辍朝第五日后,徐阶终于忍不住,在乾清宫外跪了一个时辰,可算见着了眼圈发内的隆庆皇帝。看到老首辅被扶起来时,两腿摇摇晃晃,已经站不住了,隆庆颇为过意不去道:“您老这是何苦呢,众卿皆明达干练,老成谋国之士,朕是十二分的信任。政务之事,就由您和高阁老他们谋划办理,不必事事都要朕的旨意……早朝礼节繁冗,每天都来一遭,对众卿太过劳累,朕看就没必要每天进行了吧?”

“陛下……”见这位皇帝竟将威柄弃若敝屣,徐阶郁闷得想骂人,强压住怒火道:“早朝乃是祖制,除了皇亲重臣去世,方可辍朝以示哀悼外,本不该免朝。当年因宫中失火,孝宗皇帝彻夜未眠,神思恍惚,只恳求辍朝一日,还需经内阁慎重研议,才同意免朝一日。武庙、世庙破此祖制,结果损害了千秋盛名,让后人失之尊敬!”见皇帝闷不作声,徐阶又劝谏道:“先帝的遗诏上悔过最深的一条,就是‘朝讲早废’,您既然以在登极诏上承诺,要一改前朝弊政,勤政爱民,克己复礼。现在登极不足一月,就接连辍朝,让天下人怎么看?让史家如何落笔?!”

这话已经说得极重了,但徐阶今天来,就是豁出去了,见皇帝还不吭声,他把官帽一摘,重重叩首道:“老臣身为宰辅,不能致君尧舜,就是最大的失职,只能向陛下请辞,退避让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