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六章 宫车晏驾(下)(第2/5页)

所以老皇帝们默许《遗诏》由顾命大臣拟定,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大度,而是需要有人为他们擦屁股而已。再说,老子死了还有儿子,大臣不怕死,尽管把老子往死里骂,看看儿子会把你怎样!

因此即使是批评,也是有限度、有节制的,即使是否定,也是三七开,甚至二八开的……当然武宗皇帝是个例外,因为他没有儿子,连皇统都被人家占了,又有谁会管他被骂成什么样呢?加上他的人生,完全可用‘荒淫放荡’四个字形容,所以被骂得特别惨,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轮到嘉靖来被盖棺定论了,他可是有儿子的,也不知会颁布一道什么样的遗诏!

※※※

就在无端的猜测和不安地等待中,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天道恒常,并没有因为一位帝王的驾崩,而山河变色,日月无光。相反这天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实乃难得的好日子。

但北京城中,几乎是一夜间满城戴孝,家家户户挂起了哀悼大行皇帝的白幡、白幅,老百姓是朴素的,不管这个君父多么的不称职,但终归是他们的君父,死了还是要为他送葬的。

紫禁城,午门上的匾额已经用白布盖住,门前树满了灵幡、白旗。幡与旗下,又都跪满了七品以上的京官,身有爵位的勋旧,身戴重孝,在那里一片号啕。

差一刻辰时,两侧掖门开了,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在京的公侯宗室,也都着戴孝,从里面出来,恭立在跸道午门的两侧。这是在等待午门大开,恭候新君颁读遗诏。

紧接着,两个身穿黑色孝服的太监,从左右掖门出来,手中还各提着一条丈余长的响鞭,走到午门前,两人同时手一抖,两条长鞭刷得直直铺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两根长鞭,知道马上就不用哭了,纷纷把声音调到最大。

只见那两个太监将响鞭猛地抡起,两道浑圆的轨迹在空中交错,竟只发出一声脆响。

哭声一下子停住。

然后又是两声脆响,沉重的午门终于吱呀呀地,徐徐洞开了。

此时正是辰时,钟鼓楼的钟响了,大佛寺的钟响了,白云观的钟也响了,京城所有的大钟齐名,宣示大明王朝的转折点到来了!

无数人伸直了脖子,向那深深的城门洞中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这时,徐阶率领着众公卿,突然朝着午门前的广场上跪拜下来。百官这才明白,原来新皇是从那边过来。便原地掉了个头,背对着午门跪下了。

这次果然没有跪错,只见四队白衣白甲骑白马的大汉将军,持着白幡,整齐催动战马,从远处缓缓行来,再往后,又是宫人,手持着罗盖、旌旗,大伞、提灯……当然无一例外,都糊上了白纸。

当这些引导过去后,一具挂着孝布,离地很高的巨大御辇出现在众人眼前。它被七十二名孝衣太监扛抬着,高高耸立在轿夫的头顶,以威严而庄重的方式,缓缓向着午门前进,后面又是御林军、锦衣卫的卫队,冗长看不到尽头。

待那先头仪仗行到眼前,徐阁老跪在地上,声音洪亮道:“百官恭迎新君圣驾!”

“恭迎新君!”百官全都朝着御辇方向叩拜行礼。

※※※

御辇缓缓行到百官面前,在距午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来。

御辇的门缓缓打开,跟在边上的马森,将个马凳摆在撵下,以供踏脚。

百官屏息凝神,等待新君的驾临。

便见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踩着踏凳下了车,众人看到他,不由愣住了——竟然不是嗣君,而是被先帝关起来快一年的沈默沈江南。

他看上去比原先还要沉稳,唇边蓄起了长须,目光无喜无悲,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淡泊到让人可以忽略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