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零章 天下熙熙(下)(第2/4页)

但沈默知道,他们是来看自己,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逼人太甚了!”在松篁交翠的狮峰山下,龙井村中,陪同大人疗养的沈明臣,正在发着脾气:“他们这是要出大人的丑!”

时维六月,沈默穿着宽松的道袍,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道:“用我们老家的话说……坑爹呢这是。”

“坑爹?”余寅拿个铜壶蹲在根碧绿的竹管边,接着从龙井泉中引来的清水,瞪大眼睛问什么道:“什么意思?”

“就是算计着想把我坑了。”沈默挠挠头道:“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

“大人知道有人在算计您?”这下余寅和沈明臣全都瞪起眼道:“什么大人物非要和您过不去?”联想起去年沈默吃得暗亏,对方一定是个能量比沈默还大的人。

“这个真不好说。”沈默心里其实有猜测,但没有证据的话,他不会说出来,只是摇头道:“北京太远,西苑发生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

“应该不难猜吧?”沈明臣道:“接连想要暗算大人的,必然是视大人为威胁的,有资格这样想的人应该不多,同时有能力的,就更少了吧?”他对京城的大小势力不甚了解,只能凭着感觉说。

“是不多。”沈默点点头,轻声道:“但也总有那么几个。”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用扇柄支着下巴道:“一时也猜不出是谁蔫坏,索性先不想,过了这一关再说。”

“过这一关不难。”余寅将铜壶接满,搁在小炭炉道:“问题是大人以后何去何从?”

“哦。”沈默的身子前探,微笑问道:“君房兄有何妙招?”

“他们不是探病吗?大人就真生一场病给他们看呗。”余寅最近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多,看来人不是不会笑,只是有时笑不出来而已。

“不是我说你,老余,出的什么臭主意啊!”沈明臣闻言大摇其头道:“就算能瞒天过海,可大人的‘病’也就坐实了……大人真要成了病号,四川是不用去了,但只能回家养病,短时间内别指望能回北京。”

“句章兄说得有道理。”沈默点点头道:“这招确实毒哇,不论结果如何,都够我喝一壶的。”本来‘称病婉拒’就是官场常用的手段,谁也不会去较真,看你到底真病了没。但对方不讲规矩、将这一军,的确让人十分难受。

“呵呵……”余寅笑道:“我给大人设计的这病,却既能让您过关,又可以马上回京休养。”

“哦?”沈默欣喜道:“什么病这么好,快快道来。”他知道余寅从不打诳语,这样说就是有把握了。

“白虎历节,怎么样?”余寅嘴角微微上翘道。

※※※

七月里,朝廷派来的钦差到了,当然人还没来拜见,他的资料便已先摆在沈默桌前。

这人叫王篆,字绍芳,湖广夷陵人,生于正德十四年,今年已经四十七岁。其父王良策,号柱山先生,乃是海内知名的大儒,向来教子甚严。

这个人的经历颇有传奇色彩,嘉靖三十四年乡试考中举人,竟然没有马上参加会试,而是直接出仕任江西吉水县知事。七年之后,也就是嘉靖四十一年,王篆参加会试,考中进士,现任都察院监察御史,这次来杭州宣旨探视之后,便直接接任浙江巡按,看来是朝廷重点培养的官员。

当沈默见到他本人时,顿觉朝中大员的眼光不错,此人个子不高,但仪表不凡,气度沉稳,更难得的是举止有度,不卑不亢,完全不像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子,不是张狂无度,就是唯唯诺诺,看来良好的家教和从政的经历,确实使他受益匪浅。

他打量王篆,人家也在打量着他,只见这位闻名天下的东南经略,靠坐在一张软椅上,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好,但精神不错,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只是大热的天,他竟穿着厚厚的棉布长袍,一条左腿上还盖着薄被,也不怕捂出痱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