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一章 定风波(上)(第3/4页)

沈默依然严颜不语,诸将终于不敢再乱说,包括徐鹏举在内,全都闭上了嘴。

半晌,他才移目徐鹏举道:“敢问公爷,南京的九卿各官,有无遭及祸乱?诸位部堂今安在,怎么不见在座?”

徐鹏举喉头颤抖几下,竟立时汗如雨下,嗫喏着说不出话来。下面的武将赶紧为他解围道:“当时事变发生后,南京九卿便齐聚兵部商议对策,谁知被乱军围了个正着,一个都没跑出来。”又赶紧开脱道:“不过兵部本身就有数百直属兵卒,足以拱卫衙门,保护诸位大人了!”

“所有的官员都在兵部?”沈默的声音冷意森然,从牙缝中蹦出一行字道:“钟鼓楼上的那些个穿官服的,难道是唱戏助兴的?”他的目光扫过众将,这些养尊处优的将军们终于坐不住,一个个噤若寒蝉地站起身来,只有徐鹏举还坐在那,却倍感局促不安。

外面戚继光已经帅兵将整个衙堂包围,他反握着宝剑站在衙门口,威风凛凛,状若天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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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站起身来到了堂上,从一个个披盔戴甲的将军身边走过,长叹一声,话头却别到了爪哇国道:“我朝开国武将地位尊崇,但自土木堡之变后下降的厉害,便变成文尊武卑了,时至今日,同级的武将见了文官要行礼,文官却对武将视若无物,甚至有个别狂妄之徒,对武将呼来喝去,视若奴婢……”见众将面露不忿之色,沈默知道自己把对了脉,便接着道:“这确实是大错特错,文官治国,武将安邦,本应是相辅相成,互相尊敬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真让人羞愧啊……”说着深深施礼道:“我不能代表所有文官,在这里,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向你们道歉了。”

众将虽然听得痛快,哪里敢受他的大礼,赶紧统统跪下,齐声道:“大人切莫折杀我等!”那起先说话的三品武将竟红着眼道:“今天能听到经略此番公道之言,末将真是无地自容……”“是啊,方才我们那些话,实在是太混账了……”毕竟是武人,意气重了些,容易动感情,纷纷认起错来。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根本的问题并不在此,但在这个时候避重就轻,用一些更容易得到谅解的话题打动对方,从而建立同理心,其实效果也是很好的,且更容易达成,这是一种谈话的艺术。

“我在许多场合都宣扬过,文官武将是我大明的左右腿,哪根偏废了,都要摔那种爬不起来的大跟头。”沈默也动情道:“原先的错误,正在慢慢纠正,但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让所有人改变观念。”说着提高声调道:“但这需要大家共同努力……现在文官被围在高墙之内,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如果我们见死不救,那因为共同抗倭建立起的感情,可就要化为泡影了,从此文武视若仇寇,大家的日子都会越来越难过……”

“大人不用说了。”众将嚷嚷道:“我们这就去劝那些畜生回营!”

“不急不急。”沈默知道一时激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与其让他们去而复返,跟自己说无能为力,还不如一次说清楚呢。他便笑着招呼众将坐下,转而和颜悦色的对徐鹏举道:“公爷说的是,只有架起锅子煮白米,不能架起锅子讲道理。”

徐鹏举亲眼看着沈默将下面那些难缠家伙的态度,像烙饼一样翻了个个,惊得半张着嘴巴,心中的钦佩之情,那真是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听到沈默呼唤,他才回过神来,擦擦嘴角那亮晶晶的一条,干笑道:“是啊是啊,不能煮白米,哦不,煮道理……”

沈默呵呵一笑,道:“那么我们就解决一下,白米的问题。”

听到这话,众将一下子定了神,就连徐鹏举也瞪起眼来。沈默的推测,只能说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些将领没有胆子跟朝廷对着干,但他们也不想直面愤怒的官兵,因为官兵之所以困顿若斯、愤怒若斯,其中少不了他们的贡献——虚报空额、克扣军饷,几乎是每个将领的必修课。谁也不敢保证,士兵们会不会六亲不认,把气撒到他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