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谋后世,说服主公杀义子(第3/6页)

诸葛亮的手被法正握得紧紧的,仿佛被冰冷的铁丝箍住,一点也挣不脱。他一直没有说话,内心竟也没有太多的犹豫,很慢地点了点头。

法正忽地松开了手:“好了,我们都交代完了……”他长泄了一口气,歪歪地倒在了枕上。

“孝直!”诸葛亮忙去搀住他。

法正摇了摇头:“没事,我还留着力气上书主公,你放心,我歇一歇,立刻就写,不会误事。”

诸葛亮给他盖好被子:“你歇着吧,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法正说不出话,躺着只是惨然微笑。诸葛亮越发觉得悲苦,他转身匆忙离开,出门之时,才偷偷抹了抹泪。

他顺着抄手游廊穿过了庭院,还未到大门口,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他愣着不动,待那人近在咫尺,才想起要参礼:“主公!”

礼才行了一半,手臂已被抬起:“别拜了!”刘备摇着头,神情微带憔悴,“我来看看孝直,你刚看过他么,他怎样了?”

诸葛亮想起法正的神色,也不想欺瞒:“不太好,恐怕……”他忧愁地摇摇头。

刘备神情木然,呆呆地出了会儿神,半晌,才迟滞说:“先别走,同我一起去看他!”

诸葛亮没有反对,他跟着刘备沿原路返回,刚走到卧房门廊下,便听见屋子里一派嘈杂声,无数的仆役跑进跑出。有人哭有人叫,院子里到处是瞎跑一气的人,还有更多的人从府第的每个角落涌出,蜂子般嗡嗡地奔向这三楹小宅。

刘备神色大变,心中霎时犹如被冰水激下,他直直地撞了进去,分开迎面乱跑的人群,奔到了法正的床前。

诸葛亮也跟着奔进了房间,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得刘备一声凄惨的喊叫:“孝直!”他大哭着扑在了床上。

诸葛亮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从门边到床榻很近,他却走了很久。他看见一只手从床榻上直直地伸出来,手里持着濡了墨的笔,一册空白竹简撒在床边,简上没有字,笔上的墨汁一滴滴掉落,在竹简上晕开了一朵、又一朵花。

他走得更近一点,能看见法正微张的眼睛,眸子黯淡无光,却似乎含着许多话,可忽然的死亡让他再不能说出口了。

诸葛亮轻轻阖上法正的眼睛,默默地注视了很久,他弯腰从地上捡起竹简,未干的墨汁染上他的手指,他慢慢地卷着竹简,眼泪,再不能忍耐地流淌而出。

※※※

刘封被揭开罩眼的黑布时,眼睛酸胀得睁不开,视线像被塞入了肮脏的棉花团,看什么都混沌不清,总觉得自己还在黑暗中颠簸,他揉了揉眼睛,勉力让自己适应周遭的光线。许久,才发现自己竟已身处一间光线暗弱的屋子,有浊黄的光在窗格上有气无力地叹气。

在刘封被汉中王的亲兵带走之前,他正在府中和亲近欢宴。他虽明为被软禁在府,实则行动不碍,每日里府前车水马龙,络绎之宾如鲫鱼过江,有讨好谄谀的,有托门子的,有做私下交易的,台面上说着道貌岸然的言辞,台底下藏污纳垢。

就凭长公子这一面金字招牌,便诱惑着数之不尽的逐利之人,羁押在家的刘封反而更加威风,更加肆无忌惮,倒活似山中皇帝。

那一场宴席才饮到一半,谄媚话儿还没听舒坦,便有人通报说汉中王召见,也不等他收拾停当,拽了他就走。几个王府亲兵早就等候在角门,推了他上马车,给他当头罩上黑布,吓得他以为是绑匪。本想挣扎喊叫,奈何这几个亲兵都是孔武有力的勇士,四个猛汉挤住他,把个数度驰骋战场的勇将压成一根软绵绵的面条。

这么一路焦虑,一路颠沛,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只听见嘈杂的声音在扎紧的耳际呼噜乱响,像风撞在残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