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勘陵寝家臣传密札 访高士山人是故知(第3/8页)

张居正触景生情,刚刚转好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这时,忽然一阵吵闹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循声看去,只见守陵驻军的一名小校正在驱赶一名老汉,眼看老汉被推得跌了一跤,张居正便喝住小校,走了过去。这才看清老汉并不老,大约五十岁左右,麻衣麻鞋,虽是村夫野老的打扮,眼光却深邃有力。

张居正问小校:“你为何要推他?”

小校答道:“回阁老张大人,这个人私闯陵区,例该有罚。”

皇陵有一个营的军士守护,闲杂人等若私闯陵区,按条例处罚,轻则拘役,重则关押。张居正又扫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不卑不亢,身上全然没有俚俗人家的卑琐之气。

“看你一身孝服,是不是为大行皇帝致哀?”张居正问。

“是。”老汉点头回答,“新皇帝虽然于昨日登基,但他毕竟与大行皇帝是父子。子之登基之喜不能掩父之大行之哀。所以,我这身麻衣麻鞋,要穿过二十七日的举丧之期。”

老汉说话铿锵有力,态度也不卑不亢。张居正顿时对他感兴趣起来。问道:

“老人家贵姓。”

“免贵,贱姓常。”

几句答话,张居正已断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个读书人。从他的行态举止,他陡地想起了一个人,两人很有相似之处。但他不相信有这种巧遇,又问道:“请问常先生,为何要私闯皇陵。”

“我想来看看正在为大行皇帝修建的昭陵。”

常先生这一句话,倒让在场的官员们都吃了一惊。王希烈忍不住插问:“你为何要看昭陵?”

“看大行皇帝是否葬得其所。”

“你是风水先生?”孔礼以行家的眼光,把常先生上下打量了一番。

“村夫野老,略懂一点堪舆之学。”

常先生微微一笑,又把眼光投向了昭陵。

“你看昭陵的风水如何?”孔礼继续问。

常先生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想说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孔礼看了一眼张居正,感到这位次辅大人也有听下去的兴趣,于是怂恿道:“常先生,你但说无妨。”

常先生点点头,说:“这块地若下葬大夫朝臣,也算是一块吉壤了,但作为天子陵寝,还是有所欠缺。”

“欠缺在哪儿?”

“天子陵寝,必须拱、朝、侍、卫四全。就像皇上在金銮殿接见大臣时的样子。皇上坐在宝座上,两边有侍从,后面有高大威严的屏风,前面有玲珑的桌案,远处有列班的朝臣。用这四全的法则来看昭陵,朝臣与侍卫都有点散乱,其势已不昌隆了。”

说到这里,常先生便指点着昭陵前后左右的山川形势,一一说明。把这一行官员都听得目瞪口呆。孔礼供职钦天监,是专司皇陵堪舆的命官,成年累月同风水大师打交道,在这方面可谓见多识广。他知道今天碰到了高手。常先生挑出了昭陵的毛病,换句话说,就是他这位命官的失职。出于自我保护,孔礼说道:

“你这是一家之言,当年选定昭陵的风水大师都是闻名天下的专家,说的和你可不一样。”

论及专业,常先生却固执起来了:“大人,我先头已经说过,我一介村夫,不和任何风水大师争短长,我只说自己的观点。”

张居正很欣赏常先生的观点,同时也理解孔礼的心情,这时候站出来打圆场说:“昭陵这块吉壤,是大行皇帝在隆庆二年钦定的。”

“是啊,是皇上钦定的。”孔礼跟着就嚷起来,朝张居正投来感激的一瞥。

常先生摇摇头,不禁惆怅地说:“如此说来,这是天意啊!”

“此话怎讲?”王希烈问。

常先生环顾了一下天寿山,这时暮霭飘忽,影影绰绰的松林上头,到处是盘旋归窠的宿鸟。常先生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