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粉饰太平 第二十一章 曙光(第3/9页)

于是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开始放松警惕。

对于这样一个极其听话,服服帖帖的下属,似乎也没有必要过于为难,所以严嵩改变了对徐阶的态度,不再提心吊胆,对他日夜戒备,虽说他仍然不放心这个老冤家,但至少就目前而言,徐次辅已不再是他的敌人。

敌人已经不是了,却变成了仆人。

在当时的内阁中,所有的事情都是严嵩说了算,即使有人找到徐阶,他也从不自己拿主意,每次都说要请示上级,根据明代规定,内阁学士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等级之分,到底谁说了算,还是要看个人。所以当年张璁虽只是阁员,却比首辅还威风。

而现在徐阶已经是从一品吏部尚书兼内阁次辅,遇到事情居然连个屁都不放,慢慢地,他开始被人们所鄙视,讥笑他毫无作为,胆小如鼠。

于是不久之后,都察院御史邹应龙找上了门。

他满脸怒容,一见徐阶,就亮开嗓门大声说道:

“尚书大人每日坐在家中,想必不知外面如何议论阁下吧!”

邹应龙,字云卿,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士,时任都察院监察御史,在不久的将来,他将成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作为一个新晋官员,他之所以能够得到老牌政治家徐阶的信任,并成为他的嫡系,除了他为人正直,厌恶严嵩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是王学的忠实门徒。

既然是同门中人,自然是无话不说,他极为愤怒地告诉次辅大人,外面的许多大臣都在讥讽他胆小怕事,惟命是从,不过只是严嵩的一个小妾而已!

在当年,这句话大概是骂人用语中最为狠毒的,昔日诸葛亮激司马懿出战,用的无非也就是这一招。

按照邹应龙的想法,听到此话的徐阶应该勃然大怒,跳起来才对,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个依旧面带微笑,神态自若的人。

于是他再次愤怒了:

“大人如此置若罔闻,难道你已不记得杨继盛了吗?!”

当这句质问脱口而出之时,邹应龙惊恐地发现,那个微笑着的好好先生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露杀气的人。

“我没有忘,”徐阶用一种极为冷酷的语气回复了他的训斥,“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等待只因值得,隐忍只为爆发,要坚信,属于我们的机会终会到来。

【胜算】

徐阶就这样在屈辱和嘲讽中继续胆小怕事,继续惟命是从,继续等待着,在沉默中积蓄力量,直到有一天,他做出了一个判断。

嘉靖三十七年(1558)三月,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给事中吴时来、刑部主事董传策、张翀纷纷上书,弹劾严嵩奸贪误国,在明代,弹劾是家常便饭,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问题在于,事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首先这三个人是在同一天上书,如果说没有预谋,很难让人相信,而自杨继盛死后,弹劾严嵩者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敢触这个霉头的人也越来越少,这三位仁兄突然如此大胆,如果不是受了刺激,自然是受了指使。

至于何人指使,只要查查他们的档案,就能找到答案:董传策是徐阶的同乡,吴时来、张翀都是徐阶的门生。到底是谁搞的鬼,白痴都能知道。

严嵩感觉自己上当了,他意识到这是徐阶精心布置的一次打击,但他不愧是政坛绝顶高手,立刻想出了对策,一面向皇帝上书,请求退休,而暗地里却密奏,表示其背后必定有人暗中指使。

这是一次经过精心谋划的应对,因为严嵩十分清楚,这位皇帝啥都不怕,就怕阴谋结党,一定会命令追查。

果然嘉靖很快下令,把三人关进了监狱,严刑拷问,一定要他们说出主谋,但这三位兄台敢于弹劾严嵩,自然是有备而来,被锦衣卫往死里打,却打死也不说。案件查不下去,只好认定他们是心有灵犀,自觉行动,全部都发配充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