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 大坂风云 十三 金蝉脱壳(第4/5页)

松仓重正再次痛心起来,还真有些于心不忍。向南渡河而过,袭敌于不备,此为兵法中上上之策,但这却是背叛友情、最为卑劣的行为。

黑暗中,下马的命令传下,火枪队分成了四组,余人也分作两队。

距离真田的宅院只有两三町远了,包围圈一步步缩小。此时,丰后才纳闷起来:奇怪啊,灯光怎加此清冷?

在无尽的黑暗中,那些照亮夜色的光亮大有孤寂之感。

“奇怪啊,没想到酒宴会结束得这般快?”

终于,靠近了门前,门开着,重正敏捷地跃入门内,就在这一瞬,脚下黑暗中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道:“把马还给我。我……我家里还有病人啊。我必须回去……”松仓重正跳到一旁,定睛一看,一个袒胸露乳、衣服滑到肩膀的醉汉正向他手舞足蹈。

“什么马?”丰后低声一问,后背顿时冒出一股凉气:中计了!

“马,马……”醉汉道,“别人的马……我不管,我的马……我得在天亮前回……我和病人说好才出……”说着,那人身子倾倒,双手伏地相求。

丰后急急打量四周。探子说得清清楚楚,这里拴着至少一百多匹马。当然,都是些富有的农夫喂养的耕马。自从真田父子住到此地,骑马就成了乡人的习惯,与无门无派的剑术一起,形成了此地的风尚。

糟!重正慌忙在黑暗中向内闯。那么多拴马桩,却无一匹马。新鲜的马粪气味直冲鼻子,却连马毛也无一根!

“都给我上!”重正闯进尚留有灯火的屋内,立时绝望地闭上双目。在杯盘狼藉的地上,到处都躺着呼呼大睡的男子,仿佛被巨浪打上海岸的金枪鱼。这绝非寻常的大醉,必是被施了迷药。

手下人齐齐涌了进来。

“这……这是怎回事?”一个人大声喊道,“怎的一个清醒的家伙也没有!”

“真田左卫门佐幸村逃了,哼!有种的真刀真枪出来,比试比试!”

“哼!”松仓重正脸色煞白,心中如煎,脊梁还在飕飕冒着凉气。他狠狠朝身边一人踢了一脚,“起来,蠢货!”

被踢之人只是嘴里嘟囔着,胡言几句,微微动一动手,继续鼾声如雷。他们烂醉如泥,在享受着大睡。

“还愣着怎的!休要让左卫门佐逃了!赶紧集队!他跑不远,掉头!返回五条,赶紧回去四处把守!否则……”重正再也说不出话来。看来,幸村早就料到会有偷袭,遂诈称初七启程,巧妙地来了一个金蝉脱壳。重正浑身瑟瑟发抖,气得破口大骂:“没长耳朵?撤!撤回五条!快!撤回五条!”

真是一次丢人现眼的夜袭。原本,幸村花两日时间捕鱼,就是此次金蝉脱壳最初的暗示。捕捞鲤鱼花两日,酒宴两日后才出发,本就有些古怪,但幸村做碍太真了,实能迷惑众人。

真是可恶!如此说来,幸村让百姓养成骑马的习惯,亦是早已预谋:一旦到了紧急时刻,自可夺取他们的马匹。若是这样,此算计自起于上一代昌幸了,真是既令人叹服,又令人震怒。真田父子莫非就是谋略的化身?什么捕鱼,什么簌簌流泪,什么依依惜别,全是迷魂大阵!迷倒农夫,夺走他们的马匹然后逃之夭夭,才是唯一目的。他们是善是恶?

幸村就那般急切去大坂城?他是想得到那五十万石,出人头地,还是喜欢享受戏耍别人的乐趣?松仓重正只想尽快返回五条,予那里阻止幸村。若不能挽回颜面,他有何立足之地?

但正因他一步走错,如今深夜撤兵,远无那般简单。重正一边传达命令,一边与各处联络,待把五百人集中起来,过了不少时辰,再返回五条,天已大亮。

松仓重正遭遇了一生最大的一次失败。对手悄然而去,此时恐已远走高飞。当如何向家康公和上田的真田伊豆守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