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幕府将军 十三 风已满楼

院中的樱树挂满沉甸甸的花朵。时日如川,如今已是丰臣秀吉故去后的第六个春天了。

此日,淀夫人处来了两位稀客。一是和她一样曾为秀吉侧室的京极夫人,一是茶道名家今井宗薰。

淀夫人知,自从太阁故去,今井宗薰便与德川家康往来甚密。她便让他在另一个房中候着,先见京极夫人。京极夫人比上次见时略显老态。她已放弃了对男女情爱的执著,心一死,肌肤似乎也干枯了。可当她与淀夫人相对而坐时,好像对往事尤为怀念,从吉野野游、醍醐赏花,谈到众老相识的命运。

“对了,嫁给万里小路做继室的加贺夫人好像得了痨病,真是好梦不长啊。”淀夫人忙移开视线,但京极夫人却未发觉,犹自继续道:“加贺姿色出众,夫妇极和睦,或许是遭了天妒。”

“真是可怜。”淀夫人口里叹着,心中却在冷淡地计算着加贺夫人的年龄。比她年轻漂亮的加贺夫人的不幸,并未让她心生怜悯。要是太阁还在,不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敌人便是加贺。淀夫人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

“世事虽无常,秀赖却已长大成人了。”

于是,话题转向秀赖,后又转到信奉。此时,小出秀政已因衰老而几乎不能奉公,也有传言说,黑田如水老人也将不久于人世。

“听说如水先生信洋教,洋名好像叫西蒙。”

以这句话为契机,二人便闲话到了诸大名信洋教后的洗礼名。如水之子黑田长政叫鞑弥洋,已经去世的蒲生氏乡叫莱恩,同样已不在人世的小西行长叫奥伽斯汀。还有,京极夫人之弟京极高知叫亚哈乃,等等。接受洗礼的人还有很多,但真正的信徒又有几人呢?

在说这些话时,淀夫人突然想起尚在候着的宗薰。她正在为秀赖到处请愿,修理神礼寺院。一开始是想花掉秀吉留下的黄金,可不知何时,便真的开始祈祷起来:“请再次让丰臣氏得到天下。”听说德川已听说了祈祷内容的变化,她想问问宗薰,证实一下。

淀夫人一旦想到什么,便能坦然冲口而出:“我都忘了。我还得见见宗薰,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大坂城的女主人,不知不觉间养就了颐指气使的说话方式。

京极夫人感到吃惊,差点变了脸色,旋又装着若尤其事的样子,告辞去了。“只顾怀念过去,我这糟老婆子竟忘了时辰。请代向大人问好。”

淀夫人也未起身相送,她心头浮起另一片愁云,不仅是对德川那边如何理解她祈愿之事的忧虑,她还在想祈愿是否灵验。刚才说到洋教时,她突然想到这些。

“叫宗薰来。”她吩咐下人。

宗薰一如既往,带着不亢不卑的微笑,毕恭毕敬两手伏地,“因上总介大人订婚,这些时日去了一趟江户。久疏拜谒,请勿见怪。”

“上总介是谁?”

“将军六子松平上总介忠辉大人。”

“哦。我实在粗心,竟不知道将军还有这么个儿子。他多大了?”

“比少君长一岁,十四了。”

“与谁订婚?”

“伊达长女五郎八姬。”

“是你为媒?”

“是。小人甚是荣幸。实际上,提出这亲事时,上总介大人才七岁。现在终于有了结果。”

“七岁?这么说距今……”淀夫人掰着指头算起来。太阁故去那年,家康不顾禁令,到处与人结亲。“真是可喜可贺。大礼定在何时?”

“大概明后年。伊达家是想,这是他们家长女,先把她从江户带到奥州,在仙台参拜完祖庙,依礼和家臣道别,再行大婚之礼。”

“贸然问一句,那姑娘今年几岁?”

“十一。”

“再过两年,便十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