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老马恋栈(第2/3页)

所以他也不能跟段瑕掰扯这些,只得挑对方语言中的漏洞:“据思阙所言,今岁十月,又当有食,然否?”

段瑕点头说是,根据我的测算,确实如此。

是勋微微而笑:“若日有食,为天警人也,则若顺天应人,天必无所谴告。天事若变,天象亦更,则日食可测乎?”你说去年十月份太阳食了一下,乃是上天的警告,那么倘若咱们接受这警告,及时变更成法,有所改变,今年十月就不应该再有日食出来警告啦,你的测算必将落空。这还有好几个月呢,你怎么保证人事不会有所改变,从而导致预定的天象彻底更改?你这话不是前后矛盾吗?

段瑕摇一摇头:“为人事之不变,则天象亦不变也。”随即转向曹操,拱手陈述道:“臣不揣冒昧,乃私度之。去冬以来,虽定江南,却乱关西,刘备割据益州,今又妄称广汉;弘农、南阳疾疫流行,势所蔓延;继之吴贼起于宜春,胡虏叛于壶口。小乱为大乱之征,乃知人世之不定也,则天而再警,有何怪哉?”

是勋撇一撇嘴,心说国家那么大,哪年哪月不出点儿事儿啊,那太阳不得见天儿的食了?如此牵强附会,简直有如神棍——这就是陈长文看中的人?正待继续驳斥,却见曹操轻轻朝自己摆手,只好赶紧把话给咽了。

曹操注目段瑕,一字一顿地重复问道:“其谁失德,天子耶?抑孤耶?”

段瑕赶紧低头:“臣不敢。天子且不论,大王之德,四海咸仰,即天示警,罪亦不在大王。”然后又一抬头,再度侃侃而谈:“先汉孝元皇帝永光元年,以春霜夏寒,日青无光,丞相于定国、大司马史高、御史大夫薛广德引咎谢罪,乃皆避位,孝元皇帝允之。本朝孝明皇帝永平十三年,日食,三公免冠自劾,孝明皇帝自承其咎,未准却位。孝安皇帝永初元年,国家灾异,盗贼频现,太尉徐防引咎辞职,乃成惯例。察自永初而至兴平,其九十年间,宰相因灾异而却位者六十二次。

“去岁日食,即后弘农、南阳疾疫,宜春、壶口盗贼,阴阳不协,百姓被难,其非宰相之过欤?而今仍尸其位,如老马恋栈,逡巡不去,岂非今岁十月,日将再食之象乎?!”

这一大篇才出口,在座众人全都惊了。

段瑕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从来世有天灾,亦有人祸,人祸不用说了,都因治理无方才会爆发,所以为政者不能辞其疚也。有那要脸的皇帝,反躬自省,下诏自责,更多不要脸的皇帝,就把责任全都推给臣下,逼迫臣子(主要是人臣领袖宰相们)主动辞职,以避天谴。而天灾呢,根据“天人感应”说,那也是因为人世不洽,治政不力,所以上天才特意降下来的警告,宰相们碰上了,也应该象遇见人祸一样,先向皇帝谢罪,然后去位辞职。

这路事儿西汉朝就有,到了东汉安帝永初年以后,更是成为了惯例,但凡碰上点儿什么灾异,宰相们就得上书辞职。根据段瑕的统计,从安帝永初元年直到献帝兴平元年,不到九十年的时间,因此而引咎辞职的宰相竟达六十二人次之多。那么问题来了,如今上有日食,下有瘟疫和动乱,可宰相们仍然安居于朝堂之上,稳如泰山,这象话吗?不得按照惯例,赶紧辞职才对吗?

曹操冷冷地问道:“卿欲使孤辞位耶?”我就是汉相啊,你是要我引咎辞职吗?段瑕摇头:“非也,天下事,大王总裁,名虽汉相,岂谁敢以人臣目之?日之食也,四方皆见,而河东所见最明;疾疫所发,乃在魏地;宜春之乱,大王新定之土也;壶口叛胡,竟在肘腋之间。则天之所责,非汉也,实魏也,尸位素餐者,非大王也,实在座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