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不共戴天(第2/3页)

他原本半伏在地上,这时候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力气,突然把腰一挺,“嗖”地就站了起来,倒吓得董勋一愕,不自禁地倒退了半步。是勋瞟一眼对方手中的利刃,再心算一下从自己到大门的距离——我有机会逃得出去吗?还是干脆,拔出剑来跟他放对?!

是勋腰下是佩着长剑的,不过这年月战阵之上,近战以环首刀为主,佩剑只是士大夫的习惯而已,为的是增饰仪容,还真不是拿来砍人的。是勋就知道自己腰里这柄剑,又细又长,玉具银饰,也就光好看了,连锋刃都没有正经磨过,光上了点儿油,保证不锈蚀而已。别说董勋虎视眈眈的,自己就未必有机会拔剑,就算真把剑给拔出来了,两刃相交,估计第一下便会折断。

这要换个胆儿肥、性情粗的,大概想都不想,先拔出剑来再说,是勋可不是那般人物,他现在连手都不敢放到剑柄上去。虽说一时冲动,站起了身,可是趴着的时候没啥,站起来却觉得小腿肚子有点儿发软……只好先动嘴皮子,尽量拖延时间:“吾与卿父,乃公仇,非私斗也。卿今若肯活我,便以百金相赠,今日之事,绝不向他人提及,如何?”

话才出口,是勋就知道自己说错了。“百金相赠”?难道董承为怕万一,临起事前就把儿子送出许都,会不给他百金、千贯傍身吗?还用得着你撒钱求活命?

董勋果然不为所动,当下就把手里的刀给举起来了:“多言无益,某这便斫下汝的首级,以祭奠先父!”

是勋忍不住就把左手给抬起来了,在额前一遮——当然啦,他没练过铁布衫,靠胳膊是拦不住刀刃的,那只是本能地防御反应而已——嘴里赶紧又劝:“即杀我,卿父亦不能复生,反促卿死,何必……”心里却在想:老天爷啊,你是真想弄死我吗?!赶紧的,赶紧来个奇迹般的转折呀,突然有谁撞破大门冲进来救我啥的……当一个人渴盼奇迹的时候,无疑,他已经接近于彻底放弃了……“嘭!”突然一声巨响,大门真的被撞开了……董勋执刃相对的时候,是勋怕激怒对方加紧动刀,所以没敢把自己的手按到剑柄上去,等到身前已无利刃了,左手却不由自主地,牢牢捏住了剑柄,仿佛那样心里能够更踏实一点儿似的。

方才那电光火石之间的变化,过后想来,恍然如梦。眼瞧着董勋就要把刀给砍下来了,突然大门被撞开,随即一个人影背对着璀璨的夕阳就在门前现身,董勋转头一望:“你……”只听弓弦响处,董勋仰天便倒。

一支箭正正地插在他的心窝上,箭羽仍在抖颤个不停……是勋正在惊愕,门前那人已大步入室,反握短弓,朝他深深一揖:“小人救护来迟,死罪!”

是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凝定心神,定睛观瞧,只见此人二十多岁年纪,身长接近八尺,上衣下裳,是士人装扮。瞧相貌,比董勋瞧着更眼熟,却也同样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卿何人也?”

天晓得,今天这句话他也不知道问过几回了。

那年轻人沉着地回答道:“小人董蒙,昔于家中,曾见过侍中一面。”说着话直起腰来,伸手一指董勋的尸体:“此贼隐瞒出身来投,家中未能察及其奸谋,不想他勾结卫氏,竟欲加害侍中。小人得讯,匆匆来救,天幸侍中无恙。”

哦,是勋想起来了,此人乃是闻喜董氏子弟,自己当日巡游各县,拜访大族,似乎确实在董家见过他一面,只是他辈分既低,又无显名,故而并未有所攀谈。

据董蒙说,河间董氏本是河东董氏的分支,故而董勋在其父遇难后,即千里来投——当然啦,他没敢说自己是董承的儿子,只说是前解渎亭侯夫人董氏(也即灵帝朝董太后)之亲。董家不疑有他,加以收留,却不料董勋跟卫氏勾结起来,想要谋害是勋的性命。董蒙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追踪前来,这才被他于千钧一发之际射杀董勋,救下了是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