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19 议破案李卫讲谋略 追往事遗臣献画图(第4/7页)



  傅恒一边听一边沉吟,说道:“青帮的事办理得好。翁佑、潘安、钱保接手这事,粮船没有再被劫。这次高恒出事,是陆地上的毛病儿。‘一枝花’不是寻常鸡鸣狗盗的小贼,是谋逆造反的巨寇。延清这次奉旨出去,要志在必得。吴瞎子去了云南铜矿弹压矿工,我看黄老先生随延清走一趟邯郸也好。”他看了一眼李卫,又笑道:“不知不觉说起公事来了。又玠公,你要安心,仔细调养着,改日再来看你——延清,咱们到你签押房说话。”刘统勋和黄滚忙都起身辞行。

  “请……稍待片刻。”李卫一直聆听着他们议论,大约坐得太久,他的脸色变得青红不定,看去十分疲倦,但还是勉强笑道:“我虽然是病夫,但我这一辈子是在强盗贼匪堆里混出来的,你们何妨听听我的小见识?”

  三个人对望一眼,不言声又回归座位。

  “‘一枝花’我们打过交道,有一面之缘,确实不是寻常之辈。”李卫说着,伸手索茶。翠儿就势过来,帮他垫垫枕头,笑谓众人,“我们当家的从来没有今儿精神好。来的都是知己,容他放肆,半躺着说话,可成?”说着玉倩端茶过来,只喂了两口,李卫便摇头,弛然躺下,睁着双眸凝视着天棚,慢吞吞说道:“当初……吴瞎子探知生拿佛、甘凤池一干人在五庆楼聚会。我扮了他的伴当去看。那楼就在莫愁湖东。五楹楼顶房全由甘凤池包了。三教九流杂处在一起……什么样的人都有。各人献艺,切磋技巧。‘一技花’在十二个鸡蛋上舞蹈,演的是《麻姑献桃》。因为当时我心中留意的是那些绿林豪强,想擒拿的主犯是窦尔敦,没有把心放在她身上。可她演的几手真绝,空手在鸡蛋上舞,足下生出烟雾,真和神仙一样。一会儿变出一篮桃子分给众人吃,我还吃了一个,那是十月天呐,真的是新鲜的幡桃!后来……演天女散花,凭空从楼顶落下无数玫瑰、桃花、菊花、梅花……那个香啊……后来才知道她叫‘一枝花’,会妖术……我派人到处搜她,她已到了江西——就这样,我错过了机会。到现在,我还能真真切切地想出她的面目,想起她唱的歌。那歌,那声音,直透到人心里……”他喃喃说着,翠儿不禁看了玉倩一眼,玉倩腾地红了脸。她就是因长得很像易瑛,李卫才对她有情,另眼相看的。

  “你看看我,说跑题了。”李卫喘息了一下,自嘲地一笑,“我办了一辈子案,无论贼匪盗寇,多么狡诈,都只有一条根。‘一枝花’的根在桐柏山……这是我想了很久的事。她在江西站不住脚,山东、直隶、山西也站不住,就是因为根儿不在彼处。她有大志,缺的是队伍,拉队伍,要钱,这次作泼天大案,劫这么多钱,无非也是这个想头。但她失策的地方,直隶、山西都离着北京近,有那么多的八旗劲旅布防。老百姓也不像河南那么穷。各山寨土匪们早就划定了场子,谁肯依附她,准肯白白招着官兵来找事儿自寻挨打呢?”

  刘统勋、黄滚和傅恒都凝视着李卫,心里暗自感动:病到这个份儿上,还一门心思想着朝廷的事,也真不枉了雍正和乾隆两代皇帝的栽培。刘统勋笑道:“又玠前辈这话入木三分。这银子她搬不到河南,又不能就地使用,我谅她也藏不住。这个案子不难。”傅恒道:“要是我,就在老河口劫镖,官军就不好办了。”

  “说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到底也是个女人。这是口边的肉,叫她到河南吃,也难忍受。再说了,镖车过不过老河口,她也没把握……”李卫感到头有些眩晕,闭上眼,慢慢说直:“我以为……延清这次去,最要紧的是拿人,不是寻银子。我想,高爷和邯郸地方官未必这样想。他们兴许最急的,是起出银子向朝廷交待……所以,延清你要把握好,银子埋到哪里也化不了。人,可是会走的!‘一枝花’不是没本领的人,她比别的贼更精明。一定还会回去寻她的根……”说到这里,他的脸色苍白,喘息几下无力地咳出一口痰来,玉倩忙送来巾栉侍候。刘统勋黑红的脸膛更沉重地黯淡下来。他心里又酸又热,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用略带发硬的声音说道:“又玠,你今儿太累了。我都晓得了。有什么话留着,我临行前还要来的……”李卫一笑,说道:“延清是个伟男子、大丈夫,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的儿女情肠……今儿正是我心思清明精神好的时候。你下次来,我昏迷着,话不就带进棺材去了?——听我说完,也许此刻‘一枝花’也已经醒悟过来潜逃河南呢!所以请六爷也留心,河南那边也要有所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