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回 斥直臣刁钻又狠辣 降甘霖雷电施天威(第2/4页)



  杨名时的话使张廷玉很觉得为难,他想了好久才说:“剥夺土司特权,百姓们应该拥护才对嘛。政府又不收取他们的苛捐杂税,这是皇上的仁政,他们不该反对呀!”

  杨名时笑了:“张相,您没有听明白。我说的是‘行不通’,而不是说‘不应该行’。云贵对于中原,虽有茶盐之利,但那里的贫瘠和缺粮也是人所共知的。许多地方,到现在还是刀耕火种。我到那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教他们怎样种地。‘衣食足,知荣辱’,三字经得从这儿念起。能吃饱穿暖,才能谈到扶植农桑。再进一步,才能说到养育人才、尊孔尊孟。等到他们慢慢开化以后,再设立政府,就水到渠成了。硬来,逼反了,岂不事与愿讳。”

  雍正皇上要改土归流的主张,张廷玉原来也是赞成的。可今天听了杨名时的话,他却犯了踌躇。他思量再三才说:“牛不喝水强按头,那只是一句常挂在嘴边的话,其实是不行的。皇上想给牛灌药,可惜牛不懂事啊!哎,李卫递来折子说,他要在江南试行火耗归公,听说你也是不赞成的?”

  杨名时回答说:“张相知道,我和李卫之间,私交一向是很好的。要我说,他不应该出这个风头,来迎合皇上急于充盈府库的心思。耗羡归公,说起来当然好听,实际上苦的却是清官。那些贪官污吏们想搂钱,在哪里找不出名目来?如今天下的吏治到底怎样,张相您心里最清楚。我在云南亲手办了一个这样的案子:大理知府臧成文,被我参革了,因为他贪墨一万多两银子而且查有实据。可是,刚摘了他的顶子,就有百姓送万民伞来保他!我心里疑惑,就下去私访了一下。您猜百姓们怎么说?他们说,大人,这个姓臧的不是好官,我们知道。可我们刚刚给他送过礼,你要是一下子就把他拿掉,我们这礼不就白送了吗?充公的钱我们一个子儿也要不回来。您派个新官来,我们还得照样再送一份。好比他臧某是条狼,我们好不容易把他喂饱了,您再派条饿狼来,老百姓还活不活了?我听了这话也真生气,回城后就请出王命旗来把臧某斩了。我就是想让百姓和官员们看看,以后不管是谁再来,他也不能当狼!所以清吏治、充库银的要害是‘吏’,而不是用什么‘治’法。李卫的这个办法只要一推行,我敢说,下面定会有人生出更多的法子来,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搜刮,结果受害的还是老百姓。这办法,也许在江南行之有效,但若在全国推行,后果不堪设想!”

  张廷玉对杨名时说的这些,都是深信不疑的。但是,他也知道雍正皇上的心意。皇上曾和他多次谈心说,天下事,非变法不可为。所以,耗羡归公、改土归流、丁银入亩、官绅纳粮和铸钱法等等,都是雍正决心已定的事情。而且,雍正还曾下令给几个亲信大臣,要他们分别在各地试行。突然中途停止,那就会给人一种印象,好像雍正即位以来毫无建树似的。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允禩等人就会杀出来兴云助雨,甚至会召集八旗铁帽子王会议,要求废黜雍正!假如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身为宰相,当如何善后?他又想,眼前这个杨名时,以及和杨名时一样受着皇上信任的大员们,都是雍正亲自提拔的。可连他们也对皇上刷新政治的举措无一赞同,甚至还反对。这不能不让人悲叹,也不能不让人深思。

  张廷玉觉得,今天自己和杨名时的谈话非常重要,也非常及时。他想再深入地谈谈。便问:“名时,要依着你,这些事怎么办才好呢?”

  杨名时未及开言,便见孙嘉淦拉着长脸走了进来。张廷玉知道,他一定是又和皇上谈僵了。便笑着说:“哦,嘉淦,你下来了?我告诉过你,叫你不要进去,也不要和皇上顶撞。皇上的难处我知道,你多提点建议,心平气和一些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