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亡命九年(第2/3页)

李逸植提出忧国的话题,试探洪钟宇。这是洪钟宇最为得意的题目,本打算归国后用来说服政府高官,甚至连修辞都做了一番考究。他对李逸植高谈阔论了一通。

“明白了,深得要领。”李逸植感动得叹息一声,说道,“若能废除门阀之见,提倡能力主义,贯彻适才适所之原则,数年以后,我国必将改变面貌。金玉均也是这个主张。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不过,改革国政要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

“需要一个稳定的政局。从门阀主义转向能力主义,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改革。改革时避免不了政界的动荡。政局本就有些动荡,何况有人出来猛力地摇晃,岂不要更加动荡不安吗?”

“有意识地摇晃?”

“是的。我们盼望改革,但不允许糟践、破坏国家的基础,那样会本利全丢!”

“所以你主张要稳健些,对吧?把门阀主义也留下一些,来一次不冷不热的改革?门阀主义光靠限制是克服不了的,你太天真喽!究竟你认为什么力量才能压制住门阀主义?”

“天真?如果我天真,那你就比我更幼稚。你是个理想主义者。如果我们能靠自己的力量干好这一切,那当然最好。但是,我们的力量太弱了,所以,需要借助一个较强的力量。这是现实。也许像你这样只追求理想的人不大容易理解……”

“没什么不可理解的……当然,我也并非双脚离地的人。事物需要建筑在现实上,这点儿道理我还懂得……不过,较强的力量,指的是什么?”

“就是抑制门阀之力……起初,我期待金玉均,但现在我有些失望。他主张不要抑制,而要砸烂。甲申之年就是如此,为什么非杀那么多人不可呢?至今他似乎一点儿也没改变当时的想法。”

“原来如此!不过,现在他没有这种力量了吧?”

“不,有力量。他本人不是也经常说吗?三寸之舌……时机一到,他一定要组织声势浩大的破坏力量。”

“依靠金玉均是危险的,那么,安全的力量是什么?”

“起初,我想依靠日本之力。为了脱离清廷,完全独立,我曾经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然而,也失望了。日本政府对我们多么冷淡,你总该知道吧?曾与日本公使立过血盟的金玉均和朴泳孝,现在是什么遭遇,你也看见了。日本不是一个可以信赖、足以依靠的力量。你到日本后,对这个国家的气氛也有所了解吧?”

“是的。能否依赖到最后,我毫无信心……日本不行,那么是俄国吗?”

“俄国也不会为我们的事真正出力,它只能牵制日本和英国。”

“到底是哪国呢?”

“也许你会觉得意外,我所想的是清廷。”

“噢?清廷……”

“你感到意外吧?”

洪钟宇点点头,的确出乎意料。清政府对朝鲜主张宗主权,还派了一个袁世凯那样的国政监察官。现在,掌握着政权的闵氏一族,表面上以清政府的力量为背景,实际上打心眼儿里想要脱离清政府的束缚。说是大臣们擅自同俄国人接触,可谁都知道,他们是得到国王和闵妃及政府首脑们的谅解的。就连袁世凯也一清二楚。

守旧、顽迷的现政权暗地里都抵抗着清政府的权力,而这个力图革新的人,为什么还要借助于清廷之力呢?

“政治是现实的。”李逸植说道,“我国想脱离清廷而独立,所以对手是清廷,无视清廷是不现实的。非但不要无视,而且更应该从正面同它密切交往,让它承认我们。”

“怎样才能使它承认我们?”

“说起来很可怜。其实,我国是清廷的一个累赘,经过袁世凯的斡旋,我国向中国商人借了低息贷款。如果借给别人,就会有更高的利息收入,但是,因为有这种特殊关系,才不得不借给朝鲜。就是说,清廷为了强调宗主权,实际上干着亏本的买卖。本想放弃不管,可是,事关体面,又没有借口。若朝鲜能够自己站起来,并且清楚地表明自身的独立,李鸿章也会高兴放下这个大包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