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世界之中国的眼光和个人完善

余世存

记得《非常道》出版的时候,不少读者期待我能推出文明史上其他时段的同类产品,莫之许先生甚至要给我配备助手来做这一工作。由于我的兴趣广泛,我并没有在这方面用力。我得承认,我甚至希望有人来做这一工作。我说过,中西传统都有过的类书、现代公共知识产品或大众喜闻乐见的通俗作品,在我们社会仍是太少而不是太多。

遗憾的是,跟风《非常道》的书虽然不少,媒体关于“声音”、“话语”一类的栏目也普及开来,2009年开始,微博更成为我们社会最有前景的媒体形式,但我们还很少有经得住考验的产品。由于这类产品的匮乏、缺席或劣质,我们的社会教育领域要么浮躁、冷漠,要么污染,离开了家庭家族教育和学校教育的人们就经受宣传、新闻、时尚或口水一类的毒害或轰炸,其结果,就是政治家们语重心长的“多难兴邦”,是政府的反“三俗”策略,是社会学家们痛惜的精神危机……

关心自身生存的人们自然忙于兑现“现代生活”的承诺,但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人们越来越多地关心我们的社会现状和前景。人们不仅理解了“全球化”、“地球村”等词语的真实含义,人们也理解了进步、发展、都市的意义,更理解了温室效应、2012、绿色经济、复杂社会之崩溃跟我们自身的联系。一句话,我们中国人在一代人的时间内,就经历了从“农耕之中国”到“都市之中国”、从“中国之中国”到“亚洲之中国”到“世界之中国”、从“传统病”到“现代病”的时位变迁。

在这样巨大的变迁中,我们中国人正以自身的生存经验服务于文明世界,今天更以“不差钱”的底气参与了国际社会或人类事务。因此,“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样的人类命题虽然若隐若现,甚至淡化成我们的背景,但我们此生何为,我们将如何自处或相处,仍纠结着有了人生厚味的每一个体。这绝非“光荣孤立”的民族主义者、挣扎着的民粹主义者所能否认的人生缘分或国际文明缘分。“人类情感认知的急迫性”从未像今天这样真实、复杂而危难。

一般来说,我们中国人以为人生百年当以成仁取义为目标,以希圣希贤希王为目标。这种圣贤仁义、王者情怀,说到底,跟人类文明体的经验或追求并无二致。即西人说的人是目的,人的自我价值的实现,佛法说的人皆可成佛,即人的自觉、人的自由独立、人的充分的社会化和充分的个体化,即我们中国人说的人的高贵和尊严。但我们中国人在总结人生目标时,充分地考虑了时间教化的意义,就是说,即使认知问题解决了,但仍需要行动即时间来展开。这就是大易之道的爻位秘密,得其时位则驾,不得其时位则只能蓬蔂而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不仅是一个有无权力谋其政的问题,而且是一个有无能力谋其政的问题。

因此,我们中国人更把人生百年看做历史长河的一段,我们都有自己的命运。我们传统说人生的最高完成需要积累,我们由过去积累,我们也在为未来积累。是以我们中国人说人生的高贵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培养一个贵族得三代人的努力。据说西人也有此谚语:一夜之间可以造就一个百万富翁,要培养一个贵族却要三代人的努力。一夜之间可以出很多暴发户,但暴富起来之后的人家,其德必须足以荫庇后人,才能培养出“人类的骄傲”。自然,对后人来说,仍需要努力才有望抵达这“人类的骄傲”。是以我们中国人说富起来的人家需要教化而不能僭越,需要足够的谦卑而不能狂妄,“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鲁迅曾痛切地说过: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这样的文明总结,我们知道,对个人的成长同样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