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元和朝局

宪宗平蔡以前,宰相用事者,杜黄裳、李吉甫、武元衡、裴垍、李绛、裴度。六人者虽不尽相合,而其主摧抑藩镇则同。其中持权最久者,实为李吉甫。乃甫欲伐蔡,而吉甫遽卒,于是代之以武元衡。吉甫以元和二年正月,与元衡并相。三年九月,荐裴垍代己,出镇淮南。五年冬,垍病免。六年正月,吉甫复相,至九年十月卒。吉甫卒,上乃以讨淮西事委元衡,不则当其任者吉甫也。元衡见刺,又代之以裴度。度于平蔡,自为有功,然吉甫,史言其与绛不合,颇过其实,观其与绛同相逾二年可知,绛以元和六年十二月相,至九年二月乃罢。《吉甫传》言吉甫大与绛不协,而绛性刚讦,于上前互有争论,人多直绛。此亦朋党之论,不足为据。绛为相,并无实际建树,其才非吉甫之伦也。《绛传》云:议者以吉甫通于吐突承璀,故绛尤恶之,亦莫须有之论。逮度相而党祸烈矣。时李逢吉亦为相。元和十二年二月。史言其忌度成功,密沮之。及度亲征,学士令狐楚为制辞,言不合旨,而楚与逢吉相善,帝皆黜之,罢楚学士,逢吉亦罢政事,出为东川。《旧书·逢吉传》。此事真相,未知若何,然帝是时之任度,固不可云不专也。度亲征制辞,见《旧书》。度所请改者,以韩弘为淮西行营都统,不欲

更为招讨,乃去仍充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中之“招讨”二字。因改“遥听鼓鼙,更张琴瑟,烦我台席,董兹戎旃”之“更张琴瑟.烦我台席”为“近辍枢衡,授以成算”。此乃兵机,无关朝局,即旧文亦不可谓之失辞也。《旧书·张宿传》云:宿,布衣诸生也。宪宗为广陵王时,出入邸第。及在东宫,宿时入谒。辩谲敢言。监抚之际,骤承顾擢,授左拾遗。以旧恩,数召对禁中。机事不密,贬郴县丞。征入,历赞善大夫、左补阙、比部员外郎。宰相李逢吉恶之,数于上前言其狡谲不可保信,乃用为濠州刺史。制下,宿自理乞留。乃追制。上欲以为谏议大夫。逢吉奏曰:“宿细人,不足污贤者位。陛下必用宿,请先去臣。”上不悦。又逢吉与裴度是非不同,上方委度讨伐,乃出逢吉为东川。观此,知逢吉之出,缘沮张宿者多,与度不协者较少也。郴县,郴州治,见第七章第六节。蔡平后,度再入相,与皇甫镈争,而眷顾始衰。

宪宗之能讨平淮西,与其能整顿财政,颇有关系。时李吉甫撰《元和国计簿》,总计天下方镇凡四十八,管州、府二百九十五,县一千四百五十三,户二百四十四万二百五十四。其凤翔、鄜坊、邠宁、振武、泾原、银夏、灵盐、河东、易定、魏博、镇冀、范阳、沧景、淮西、淄青十五道,凡七十一州,不申户口。每岁赋入倚办,止于浙江东、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等八道。合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万户,比量天宝,四分有一。天下兵仰给县官者八十三万人,比量天宝,三分加一。率以两户资一兵。其它水旱所损,征科发敛,又在常役之外。《旧纪》元和二年(807年)。《新·食货志》同。《志》又云:乾元末,天下上计者六十九州,户百九十三万三千一百二十四,不课者百一十七万四千五百九十二,口千六百九十九万三百八十六,不课者千四百六十一万九千五百八十七。减天宝户五百九十八万二千五百八十四,口三千五百九十二万八千七百二十三。至长庆,户三百三十五万,而兵九十九万,率三户以奉一兵。武宗即位,户二百一十一万四千九百六十。会昌末,户增至四百九十五万五千一百五十一。宣宗既复河湟,天下两税,榷酒、茶盐钱,岁入九百二十二万缗。岁之常费,率少三百余万,有司远取后年乃济。及群盗起,诸镇不复上计云。唐中叶后之国计,大略如此。长庆户数,亦见《旧纪》开成二年(837年)。如此,财赋所出,自然仍在江淮。德宗末年,李锜居转运之职,国用日耗。顺宗即位,以杜佑判盐铁转运使,理于扬州。元和二年(807年)三月,《旧书·食货志》。《通鉴》在元年四月。以李巽代之。宪宗初即位时,杜佑尝请用潘孟阳为盐铁转运副使,以代王叔文。孟阳母,刘晏女也。时为户部侍郎。宪宗命孟阳巡江淮,省财赋,且察东南镇之政理。孟阳所历,但务游赏;至盐铁转运院,广纳财贿,补吏职而已。及归,乃罢为大理卿。此可见理财得人之难,凡史所目为聚敛者,实皆干济之才,无怪人君倚畀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