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揭 幕(第2/3页)

肯特伯爵⑥ 和什鲁斯伯里伯爵与她一同进门,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已经在女王对面落座。比尔先生立于一旁,清了清嗓子,展开羊皮卷,开始朗读判决书。他其实没有必要紧张,因为是否有人聆听委实是件值得怀疑的事。“目无法纪……招亡纳叛……欺君犯上、密谋弑君……叛国罪……死刑。”公文的字句对于玛丽·斯图亚特和厅堂里的其他人来说无关紧要,他们心知肚明,宣判与罪行无关。本次判决不过是这场政治决斗中发起的又一轮攻势,在场的多数人自记事之日起便目睹了这场战争,实际上,早在敌对的两位女王出生前,决斗便已开始。交战的两派于 60 年前开始形成,一方捍卫旧教,另一方代表新教,出于命运的捉弄,其中的一方甚或双方都常常团结在女人的统领下。历史见证了阿拉贡的凯瑟琳与安妮·博林的矛盾、玛丽·都铎与伊丽莎白·都铎的冲突、伊丽莎白·都铎与洛林的玛丽的较量,而伊丽莎白·都铎与绞刑台上的这位囚徒玛丽·斯图亚特之间的决斗,如今已经持续了将近 30 年。最敏锐的政治家们兴许会好奇,过去 20 年中,英格兰究竟如何成功地容下了这两位前世注定的仇家,并让她们同时存留在世上。

无论伊丽莎白做了什么,玛丽·斯图亚特都必定竭尽所能寻找一切办法破坏表姐的计划、贬损她的身份。在双方的殊死搏斗中,挥出的刺击没有犯规一说。当带来优势的武器从手中滑落后,玛丽尝试了弱者可以随手抓起的所有武器。除了谎言、眼泪、逃避、威胁和乞求,她还利用王冠、美貌和信仰去尽力赢得任何男人为她的事业赴汤蹈火。他们最终证明自己是柄双刃剑;但是,就算他们现在砍了她的头,她也利用他们给敌人留下了伤口,在英格兰的牢狱中,玛丽甚至比在苏格兰的王座上给表姐的国家造成了更大的混乱。她还打算再度出击。现在,她转过下巴颏儿,向比尔先生的结束语表示厌倦。

彼得伯勒教长⑦ 的紧张还要甚于比尔先生,在忍受他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三次开篇词后,玛丽轻蔑地打断了他的发言。“教长先生,”玛丽对他说,“我会怀着真切而神圣的天主教信仰死去,一如活着。您就此所说的一切都是徒劳,您的祈祷对我并无益处。”

她非常肯定,信仰是一把不会伤到自己的武器。玛丽在福瑟林格遭到的监视固然严密,但狡猾胆大的亲信们在易装后出入英吉利海峡⑧ 的各个港口为她捎信,使她得以接触外界信息。报告称,北部地区仍属于天主教,西部亦然,甚至就在这里,在新教异端的据点,在英格兰的中间地带,在伦敦,越来越多的人正日渐重拾古老的天主教信仰。此前,因为身为王储的自己是天主教徒,将在信奉异端的表姐驾崩后和平继承大统,数量庞巨的天主教臣民保持了平静,但现在,这位异端女王如若处死她的正统继承人,这些臣民们必将揭竿而起,愤怒地扫除所有这些不公的恶行。同时,与为了保全狱中的自己进行斡旋相比,为死去的苏格兰女王报仇这一名号必然更能激起海外的天主教国王们的热情。

玛丽是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在她身上,很少有哪一点像这件事一样不会引起人们的质疑,但单纯秉持信仰死去对于她是不够的。决斗还将继续。为此所有人必须知道,她不只是赍志而殁,而且是为之殉道。也许,她并不总是天主教信仰最坚固的梁柱;也许,对于天主教这项事业来说,她施下的那些令人生疑的诡计所造成的伤害,有时要超过她的奉献所产生的助益。可是寒光凛凛的斧头会永远削去旧日的过错,会让低语的谰言沉寂。活着,她能用话语鼓动人们扑向她的敌人;死了,她的血明显能够更加有力地鼓动他们为自己复仇。近几年,她尤为钟爱一句寓意模糊的箴言:“我死即我生。”殉道将会使她的诺言和威胁一并兑现,而她只需要演好这出戏的最后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