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推销与宣传(第2/3页)

这一进程又伴随着人们逐渐利用性经历作为政治武器。显然,人们很早就利用性丑闻来抹黑政治对手,在18世纪这一手段本身并不算新鲜。不过有三件事是新的。大众舆论如今日益被视为一种合法、重要且无可逃避的政治辩论舞台。这一观念早在1649年与1688年革命期间就可以窥见,此后一百年间,它得到了迅猛发展。第二个变化乃是宣传的力量已经远胜从前。在此前的数个世纪,大多数与政治有关的性讽刺只是通过口传或者简短而易逝的讽刺与诽谤抄本的形式传播。如今则形成了一种持续而广泛流通的公共印刷载体,承担起揭发性丑闻的任务。虚构的回忆录、报纸、煽动性的杂志以及讽刺性的印刷品——这一切经常公开或秘密地被用来抨击政客与某个妓女有染或者伤风败俗。

第三种新事物,乃是性讽刺被日益用于激进的政治目的:不但攻击特定的个人,甚或谴责某个淫乱的宫廷,而且还鼓动人们反对整个腐朽的贵族与君主制度。从1760年开始,扎根在伦敦的法国作家掀起了一股借助诽谤与色情作品来抨击法国教会与政府的热潮。他们中间某些人的动机与其说本于原则,不如说出自贪婪,但他们作品的效果都是一样的。正如罗伯特·达恩顿与其他研究18世纪法国的历史学家所准确指出的,这股诽谤的潮流帮助塑造了法国的舆论,并且严重削弱了王室政府的合法性,不论在1789年之前还是之后。到了18世纪90年代,英国的作家与出版家也逐渐采取了相同的手法来吸引广大读者。在乔治王朝时代晚期伦敦激进的下层社会中,反教会与反贵族之色情作品的出版,与争取民主与政治革命的诉求紧密联系在一起。最不同凡响的,则是由乔治四世那位感情不和的妻子——卡罗琳王后——亲自参与,其他人对其支持或反对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性揭发、敲诈、勒索与宣传丑闻的运动,从1806年(当他还是摄政王时)直至1821年(当她去世)。他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子,而她则被指责包养自己的情人。他们的对立演变为一场舆论大战,引发了这个国家成百上千的中产与工人阶级的男男女女,投入到政治示威游行与激烈争辩之中。每一阶层的政客都在通过每一种印刷媒介对此煽风点火,上至国王与王后,下至格拉布街的潦倒文人(见彩图19)。

卡罗琳王后究竟地位特殊,并且她总是坚称自己是清白的。而到了1800年左右,媒体革命使得那些即便出身低微、公然淫乱的女性,也可以利用她们的性能力获得前所未有的政治与商业效果。例如在此前的时代,一个国王的情妇绝不可能想象自己挑战君主的权威,或向公众揭露性丑闻;但如今,此种事情已屡见不鲜。1781年,演员、作家与女权主义者玛丽·罗宾逊——她正好也是当时最知名的妓女之一——公开威胁公布她之前的情人威尔士亲王的书信,直到她获得了一笔五千英镑的“赏赐”和一笔养老金才作罢。1806年,当约克公爵甩掉其情妇玛丽·安妮·克拉克且未提供适当的经济补偿时,她同样威胁出版他们两人的生活细节。然后,公众开始知晓她曾在一个贿赂与贪腐的圈子中占据核心的位置,在公爵对于军队、教会及政府职员之任免中进行非法交易,她还参与组织影子写手炮制小册子来非议王室。最后,她把自己耸人听闻的回忆录印制了一万八千份,并附上公爵给她的情书。结果,她得到了一笔来自政府的巨额赏金作为补偿(一次性给付一万英镑,并为她及其女儿提供养老金),作为交换,她得隐藏这份危险的文本(见彩图20)。名妓哈丽雅特·威尔逊做得更绝,她通过敲诈与刺激手段的并举,让自己得到了最大的利益。首先她宣布自己的回忆录即将面世,这给她此前无数的情人带来了恐慌,尤其是国王。接着,她私下给每个人写信,威胁他们若不寄来数百英镑的话就将其曝光。单凭这一招她就把数千英镑搞到了手。随后,她又提前公布了书中包括的那些嫖客之姓名。最终,这部著作分册出版,赢得了巨大的成功,这又为她带来了数千英镑的收益。它在第一年就发行了三十一版,这还不包括无数盗印、剽窃与伪造的版本(见彩图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