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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权力游戏的全球化,自动改变了英国的处境。此前,它是唯一真正具有世界性政治目标的强国。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19世纪的大半时间里,欧洲在英国外交算盘上的功能便是不要出声,以便英国可以在全球进行经济活动。这便是欧洲均势和“不列颠和平”(Pax Britannica)的结合精义。“不列颠和平”是由唯一一支足以横扫全球、控制世界各大洋各航线的海军所担保的。19世纪中叶,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所有海军加起来还比不上英国一国。不过到了19世纪末,情况已经不同了。

其次,随着全球性工业资本主义经济的兴起,这种国际游戏所下的赌注也与以前大不相同。这并不表示,用克劳塞维茨(Clausewitz)的名言来说,此后战争只是以其他方式所做的经济竞争。这个看法是当时历史决定论者感兴趣的,因为他们看到许多由机关枪和炮舰所造成的经济扩张实例。不过,这是过分简化的说法。即使说资本主义发展和帝国主义必须对失控的世界性冲突负责,我们也不能据此断言资本家本身是有意识的好战者。对于商业出版物、商人的私人通信和业务通信,以及银行业、商业和工业代言人所发表的公开宣言的研究显示:大多数商人都认为国际和平对他们有利。事实上,只有当战争不会干扰到日常生活时,它才是可以接受的。而年轻的经济学家凯恩斯(当时尚不是经济学的激进改革者)之所以反对战争,不仅是因为它将造成许多朋友丧生,也因为如此一来,人们便无法依循根据日常生活惯例而制定的经济政策。自然,当时也有一些好斗的经济扩张主义者,但是,自由派新闻记者诺曼·安吉尔(Norman Angell)却几乎确切表达了商业人士的一般意见:认为战争有利于资本,是一种“大错觉”。1912年,他曾以此为名写了一本书。

由于国际和平是资本家——甚至可能是除了军火制造商以外的实业家——繁荣扩张的必要条件,而自由主义的国际商务和金融交易也有赖于此,商人怎么可能希望打扰国际和平?显然,从国际竞争中获益的人没有抱怨的理由。正如今日渗透世界市场的自由贸易对日本没有什么不好一样,德国工业在1914年前对它也很满意。那些遭受损失的人自然会要求他们的政府施行经济保护政策,不过这绝不等于呼吁战争。再说,英国这个最大的潜在的输家甚至抗拒这些要求。虽然英国自19世纪90年代起的确有点儿畏惧叫阵式的德国竞争,以及德国和美国资金的流入英国国内市场,但英国商人仍然压倒性地支持和平。至于英美关系,我们还可进一步讨论。假设单是经济竞争便可促成战争,那么英美的竞争与敌对理应构成军事冲突的准备条件——两次世界大战间歇期的马克思主义者仍然如此认为。然而,正是在20世纪最初10年,英国总参谋部已不再为英美战争预做任何防范性措施。自此以后,英美冲突的可能性已完全被排除。

可是,资本主义发展不可避免地将世界朝国际竞争、帝国主义扩张、冲突和战争的方向推进。1870年以后,如历史学家所指出:

由垄断到竞争的改变,或许是决定欧洲工商企业的最重要因素。经济增长也就是经济斗争,这种斗争将强者和弱者分开,打消某些人的志气而使另一些人坚强,牺牲古老的国家而鼓励新兴、饥饿的国家。原本深信未来将不断进步的乐观心理,已被不确定的剧痛感——最猛烈的剧痛之感——所取代。凡此种种都强化了竞争,也为日益尖锐的竞争所加强,这两种形式的竞争已经合一。[14]

显然,经济的宇宙已不像19世纪中叶那样,是一个环绕着英国这颗恒星运行的太阳系。如果全球金融和商业的交易仍旧(而且事实上越来越)通过伦敦进行,英国却显然不再是“世界工厂”,也不再是其主要的进口市场。相反,它的相对式微已经很明显。好几个相互竞争的国家工业经济彼此对峙。在这种情形下,经济竞争与各国政治乃至军事行动,已经紧密交织,无法分割。大萧条时期保护主义的复兴,是这一合并的第一个后果。从资本的观点看来,政治支持对于抵挡外国侵略可能是必要的,而在国家工业经济互相竞争的地方,或许也不可或缺。从国家的观点来说,自此以后,经济既是国际势力的基础,也是其准绳。在这个阶段,一个“政治强权”若不同时身兼“经济强国”,是不可思议的。这种转变可以由美国的兴起和帝俄的相对削弱得到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