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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无不为奇的是,19世纪70年代在民粹主义运动废墟上成长的革命运动,便是马克思主义运动。不过,它们在19世纪90年代之前尚未组织成一个俄国的社会民主党,或者,更准确地说,尚未组成一个隶属于共产国际的社会民主组织,这个组织基本上是个互相敌对、不过也偶尔合作的复合体。虽然在这个时期最强力支持社会民主政治的群众,或许仍然是栅栏移民区[Pale,犹太联盟(Jewish Bund,1897年)的根据地]北部的无产阶级工匠和户外劳动者,可是以工业无产阶级为基础建立一个政党的构想,已有某种实际根据。在追溯俄国社会民主党派的发展过程时,我们已习惯于将脉络放在马克思革命组织的某个特殊派别身上,这个派别是由列宁领导的,列宁的兄弟曾因暗杀沙皇而遭处决。由于列宁拥有结合革命理论和实践的非凡禀赋,因此使得这个派别显得特别重要,尽管如此,我们仍应记住下面三件事。首先,布尔什维克(Bolsheviks,俄文的bolshe为“多数”之意,由于他们在1903年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一次有效大会上暂居多数,故名之)只是俄国社会民主政党发展中的若干倾向之一,而社会民主政党又与帝国其他以民族为基础的社会主义政党有别。其次,它要到1912年才成为一个独立政党,因为到那时它才真正成为有组织的工人阶级的主要力量。最后,在外国社会主义者或一般俄国人眼中,不同社会主义者之间的区别,似乎是无法理解或次要的;它们都应受到支持和同情,因为它们都是专制政治的仇敌。布尔什维克与其他社会主义者的不同,在于它的组织较好、较有效率,且较可信赖。[13]

虽然农村的动荡状态在农奴解放以后已平息了好几十年,可是沙皇政府却明白地看出:社会和政治的动荡状态不但方兴未艾,而且甚具危机性。如1881年后一波波对犹太人的屠杀所显示的,专制政府不但不曾阻挠,有时反而鼓励大众反犹,而民众对反犹运动也给予了大力支持,只是俄国中部和东北部的大俄罗斯人不如犹太人集中的乌克兰和波罗的海地区居民那么热衷。日渐遭受虐待、歧视的犹太人,越来越为革命运动所吸引。另一方面,了解到社会主义潜在危险的俄国政权,遂开始玩弄劳工立法,甚至在20世纪最初10年早期,在警察的保护下,组织过短暂的反贸易工会,而这些组织日后有效地发展成真正的工会。实际上,1905年革命的导火线,正是因为工会的示威群众遭到屠杀。总之,自1900年起,俄国的局势已经非常明显:社会动荡正在迅速上升。长久以来半隐半露的农民骚动,在1902年左右纷纷爆发。同时,工人也在顿河边的罗斯托夫(Rostov-on-Don)、敖德萨(Odessa)和巴库(Baku)发动几近全面的罢工(1902—1903年)。

不稳定的政权最好避免危险的外交政策,可是俄国的专制政府却一头栽了进去。作为一个强权(不论它是如何懦弱),它坚持在帝国主义的征服中发挥它自认为应当发挥的作用。它选定的地盘是远东,横越西伯利亚的铁路便是为了渗透远东而修筑的。在此,俄国的扩张遇上了日本的扩张,两者都以中国的权益作为牺牲。除了中国这个无可奈何被迫与日本交战的倒霉大国之外,俄罗斯帝国是20世纪第一个低估日本的国家。1904—1905年的日俄战争,虽然有8.4万名日人被杀,14.3万名日人受伤,[14] 但对俄国而言,却是一场迅速而屈辱的灾祸,并且凸显了俄国专制政府的软弱。甚至自1900年开始组成政治反对势力的中产阶级自由主义者,也大胆进行公开示威。沙皇意识到革命风潮日渐升高,就加速议和。可惜和约尚未缔结,革命便于1905年1月正式爆发。

如列宁所言,1905年革命是一场“用无产阶级的方法进行的资产阶级革命”。说它用的是“无产阶级的方法”或许过于简单,虽说首先促使政府退却,日后又再度施压使政府在10月17日颁布类似宪法文件的,是首都的大规模工人罢工,以及帝国大多数工业城市的响应性罢工。再者,自动将自己组织成委员会(苏维埃)的,无疑是拥有村庄经验的工人。在这些苏维埃中,10月13日成立的“圣彼得堡工人代表苏维埃”(St Petersburg Soviet of Workers’Deputies),其作用不仅是一种工人会议,它还曾短期扮演首都最有效的实际权威。社会主义政党很快便认识到这些会议的重要性,并且积极参与,如圣彼得堡年轻的托洛茨基(L. B. Trotsky,1879—1940)。(其他著名的社会主义者大多处于流放之中,无法及时回到俄国采取积极行动。)工人的干预虽然十分重要(他们集中在首都和其他政治敏感中心),可是,使专制政府不胜抵抗的,却是在黑土(Black Earth)区、伏尔加河流域以及乌克兰部分地方的大规模农民暴动以及军队的崩溃[此一崩溃因战舰“波将金号”(Potemkin)的兵变而更为戏剧化]。弱小民族同时动员的革命抵抗,也具有同样重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