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革命(第3/12页)

从专制主义政府的观点看来,所有的运动都同样是稳定和良好秩序的颠覆者,尽管某些运动似乎比其他运动更有意识地热衷于散布混乱,而某些运动似乎比其他运动更加危险,因为更可能煽动无知而又贫困的群众。[因此19世纪30年代梅特涅的秘密警察,在今日看来,似乎太过重视拉梅内(Lamennais)《一个信仰者的话》(Paroles d’un Croyant ,1834)的发行,因为用非政治性的天主教语言来说,它只可能诉诸没受到公开无神论宣传影响的臣民。[3] ]然而事实上,反对派运动之所以能联合,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对1815年政权抱有的共同憎恶,以及所有——不管基于任何原因——反对专制君主、教会和贵族的人,一向有合组共同阵线的传统。然而1815—1848年的历史,就是这个统一战线瓦解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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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复辟时期(1815—1830年),反动黑幕笼罩着所有持不同政见的人士,在这样的黑暗中,拿破仑主义者和共和主义者、温和派和激进派之间的分歧几乎看不出来。除英国外,至少在政治上还没有出现自觉的工人阶级革命者或社会主义者。而英国,在欧文于1830年前发起的“合作运动”影响下,不论在政治上或意识形态上,一个独立的无产阶级趋势已经出现。大多数非英国群众的不满还是非政治性的,要不就是如表面上的正统主义者和教权主义者那样,对似乎只会带来罪恶和混乱的新社会发出无声抗议。因此除了极少数例外,欧洲大陆的政治反对派通常局限于一小群富人或受过教育的人,而这两者多半意味着同一群人,因为即使在巴黎综合工艺学校(Eook Polytechnique)这样强大的左翼阵营中,也只有1/3的学生——一个突出的反抗分子群体——来自小资产阶级(大多经由低层军官和文官晋升而来),而只有0.3%来自“大众阶层”。这些穷人就像自觉加入左翼的人一样,接受中产阶级革命的经典口号,虽然是激进民主派而非温和派的形式,但仍只不过是向社会挑战的某种暗示。英国劳动贫民一次又一次为之团结在一起的典型纲领,只是单纯的议会改革,具体表现在《人民宪章》(People’s Charter )的“六点要求”上。[2] 这个纲领实质上与潘恩时代的“雅各宾主义”没有区别,而且与老穆勒(James Mill)提出的功利主义中产阶级改革家的政治激进主义完全一致(其与日益自觉的工人阶级的联系除外)。复辟时期唯一不同的是,劳工激进分子已经更愿意听取用他们的语言所进行的宣传——如演说家亨特(Orator Hunt,1773—1835)那样善于侃侃而谈的人,或者像科贝特(William Cobbett,1762—1835)那样既聪明又精力旺盛的批评家,当然还有潘恩(1737—1809)——而不是中产阶级改革者的语言。

因此,在这个时期,无论是社会的甚或民族的差异,都没有明显地把欧洲反对派分裂成互不理解的阵营。如果我们略去大众政治的正规形式已告确立的英国和美国(虽然在英国直到19世纪20年代还受到反雅各宾主义歇斯底里式的压制),对欧洲所有国家的反对派来说,政治前景看起来非常相似,而达成革命的方式也几乎一样,因为专制主义的统一战线,实际上在大部分的欧洲地区排除了和平改革的可能。所有革命者都以不同的理由把自己看成是已解放的少数进步精英,在缺乏活力、无知且被误导的广大群众中活动,并为了其最终利益而进行抗争。普通群众在解放到来时无疑会起而欢迎,但是不能指望他们积极参加抗争、准备解放。他们全都(至少在巴尔干半岛的西部)认为自己是在与单一的敌人作战,即沙皇领导下的专制王公联盟。因此,他们全都把革命看成是统一而不可割裂的;是单一的欧洲现象,而不是国家或地区解放的集合体。他们都倾向于采用同一类型的革命组织,甚或同一个组织——秘密暴动兄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