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损(第2/4页)

昨天,我们来到了这里,离开东京时天气晴朗得晃眼。我感觉连天空都在祝福我们的前途(不是说旅行,而是指今后人生的前途)。电车上人很少,我们坐在四人座位上,面对面地吃了便当。里面有连皮一起烤的甜辣味大虾和煮得非常入味的青箭鱼。能买到这样的便当也标志着我们的幸福。

旅馆的人第一眼看到我们,或许认定我们是一对婚外恋情人。领班拿着行李领我们到房间时,我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实际上我们俩都是独身,新村的离婚拖了很久,前几天终于办完了。

我们真的等了很久。第一次见面时,我二十三岁,新村三十六岁。到现在,十五年已经过去了。

“能生活在一起?”

新村正式离婚后,我已问过一百次这个问题,现在又问了一遍。

“当然能,一切都能做到了。”新村向我保证。

不管问了多少遍,也依然无法相信。虽然无法相信,可还是想问。

“真是乐颠颠啊。”

如果父亲见到这情景,估计会说“美智瑠真是乐颠颠啊”。

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不喜欢这种说法,可我会由于高兴高兴太高兴,忽然感到人生很恐怖。就像一尊满是尘土的许愿达摩,原本一直没有眼睛,忽然有一天装上了眼睛,开始自己从架子上观看世界了。

我们在傍晚的温泉街散步。因为太兴奋了,我时而莫名其妙地忽然奔跑起来,时而回来拉着新村的手,时而又害羞地松开他的手。

一条水量贫乏的小河浅浅流淌,河上架着桥,站在桥上能看到淡蓝色的天空,还有自行车店的玻璃门。由于是休息日,里面拉着窗帘。风轻轻地吹拂着我们。

“美智瑠。”

听到他在叫我的名字,一扭头,他送来一个亲吻。

回到旅馆,我们去了大浴室,男浴室和女浴室是分开的,如果是以前,连单独洗澡都会感到寂寞,但现在已经不在乎了。我们在有按摩椅的地方会合,然后一起回了房间。晚饭后做爱了,这次两人又在房间的露天浴池里一起洗澡。浴池的水很热,在夜里看起来黑黑的。新村从身后紧紧抱住我,把身体浸在洗澡水中。在浮力和重力之间,肌肤和肌肤好像在哧哧地偷笑。

我脸上布满汗珠,靠在新村那像把舒服椅子的身体上,说:“像是在做梦,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但我却被寂寞感团团笼罩,寂寞化成了夜晚的空气,扩散得到处都是,使我感到冰冷。这就是现实。

新村先洗完了。我说马上进屋,随后一个人留在露天浴池中。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会失去新村,或者说已经失去了。心脏就像被冷冻了,太害怕了。

眼前有低矮的花草,和洗澡水一样看上去黑黝黝的,就连浇注了水泥的坚固地面也是又黑又湿。头顶上的夜空同样是漆黑一片,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云朵的形状,让人感觉冰冷。

“如果有一天和妻子分手了……”新村曾不止一次地说过这句话。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从未相信过这会成为现实,从来没有,因为“相信”太过恐怖。

尽管那么想相信,尽管自以为会不顾一切地相信。

“朗。”

我呼唤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在自己耳中,这声音却是那么不安。

朗是我随随便便交往了五年的男朋友。他曾说:“如果对新村先生厌倦了,随时可以来我这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每次这样说时,我都会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还说“因为你只不过是我的刹车”。

我非常喜欢新村,觉得除了他,谁都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只有新村才是我的生命、我的人生、我的至爱、我的全部。只有这一点可以向上天发誓,永远都可以挺起胸脯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