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诸神的语言(第4/6页)

修补方式最后有了更精密的办法。一九二二年,拥有无价艺术作品的梵蒂冈认识到保护它们的重要性,创立了画作修复实验室。六十年后,这个机构迎来了它成立以来最艰巨的挑战。鉴于前人修补时所加上的黏胶、清漆可能开始剥落,并将米开朗琪罗涂上的颜料连带拔下来,一九八○年六月,梵蒂冈对该画展开有史以来最全面的介入。在日本电视台(NTV)的资助下,梵蒂冈修复工程总监科拉鲁奇启动了一项耗资数百万美元的修复工程,动员数十名专家,并将耗费比米开朗琪罗绘制这面湿壁画多一倍的时间。

在国际检查委员会的监督下,科拉鲁奇不仅像以往那样靠双手不辞劳苦地清除、修补,还采用了高科技,包括用电脑将拱顶上的图像数字化并储存在大数据库里。专家利用光谱科技找出米开朗琪罗所用颜料的化学成分,借以将它们与卡内瓦列等后来修补者所上的颜料区别开来,接着使用AB57(以碳酸氢钠等物质制成的特殊清洁剂)将这些修补者用干壁画法添上的部分,连同污垢和其他外加物质一起清除掉。修补人员用日本纸制的敷布盖住所要清理的部位,再将清洁剂抹在敷布上,静置三分钟,接着用蒸馏水清洗表面。灰泥壁上的裂缝用罗马灰泥(石灰和大理石粉的混合物)填补,腐蚀的部位则打进名叫Vinnapas的固结剂。

完成这些步骤后,湿壁画的某些地方再用水彩颜料修润。梵蒂冈修补人员站在特制铝质脚手架(仿米开朗琪罗设计的脚手架)上,以平行的垂直笔触补上水彩,方便后人辨别哪些地方是米开朗琪罗的原始笔触,哪些地方是这次修补添上的。最后,为保护颜料免再遭污染物污损,部分湿壁画表面涂上名叫Paraloid B72的丙烯酸树脂。

此外还采取了进一步的措施保护湿壁画。为保持礼拜堂内的微气候稳定,窗户牢牢密封,并安上低热度灯泡,以及可过滤空气、维持摄氏二十五度恒温的先进空调系统。从梵蒂冈诸室通往礼拜堂的楼梯均铺上防尘地毯(梵蒂冈诸室里的拉斐尔湿壁画也以类似方式修复)。整个修复作业于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完成,全程以一万五千张照片和二十五英里长的十六毫米胶卷记录下来。[14]

对于如此全面修复西方文明伟大地标之一,外界有褒也有贬,特别是五百年的积垢除去后,露出如此出人意料的鲜亮色彩,有人因此抨击梵蒂冈的修补人员创造出了“贝纳通·米开朗琪罗”。[15][16]一九八○年代中期至末期,这项争议在报刊上引发了水火不容般的尖锐笔战,安迪·沃荷(Andy Warhol)和以鲜彩布料包裹建筑、海岸线而著称的保加利亚裔艺术家克里斯托(Christo)之类的名人,都被卷进论战之中。米开朗琪罗是否涂了许多以黏胶为基质的颜料、清漆,而在科拉鲁奇用清洁剂除去表面油烟时给连带除去?这个问题成为批评一方最后成败的关键。反对这次修复工程者主张,米开朗琪罗用干壁画法替湿壁画做了重要且大面积的添笔,以较深的色调加深暗部并统一整个构图。修复一方则主张,米开朗琪罗几乎全以“真正湿壁画法”上色,色调较深的部位是空气传播的污染物与不当修补的混浊清漆共同造成的结果。

梵蒂冈为这次清理所做的记录存有一些前后矛盾之处,而成为批评者——特别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艺术史家詹姆斯·贝克(James Beck)——攻击的把柄。例如梵蒂冈起初报告说,Paraloid B72的涂敷是“彻底、全面而完整的”,几年后闻悉批评者称这种树脂可能最后转为乳浊后,又改口说除了位于弦月壁的某些地方,这整面湿壁画未涂上任何保护层。[17]关于米开朗琪罗是否用了群青,梵蒂冈的报告同样摇摆不定,而且如果他真用了这种颜料,那几乎可以肯定已被清洁剂洗掉。[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