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第2/6页)

其中,匈牙利人在重新思考未来之路时,想法最为大胆。匈牙利的最大族群马扎尔人是突厥语族,九世纪时与匈奴人一起骑马离开乌拉尔山脉,定居于多瑙河中游平原。身处于斯拉夫人、罗马尼亚人居多的土地上,马扎尔人始终没有安全感。这时,眼见奥地利衰弱,他们开始趁机扩大势力。柯尼希格雷茨之役后,匈牙利的政界领袖出现于维也纳,强烈要求三十六岁的哈布斯堡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皇帝接受一桩浮士德似的交易:只要他承认匈牙利王国的存在,晚至一八四八年仍起事反抗维也纳统治的匈牙利,将会尽释前嫌,倾其庞大人力(匈牙利王国除了有马扎尔人,还有人数较少的克罗地亚人、斯洛伐克人、德意志人、乌克兰人、罗马尼亚人)为哈布斯堡君主国效力。

弗朗茨·约瑟夫皇帝生性拘谨审慎,不爱睡他皇宫中的羽毛褥垫,反倒睡在铁制行军床上,每天早上天一亮就起床,前去(短暂)探望跟了他二十年的情妇,然后埋头处理他德语官员呈上来的大量文件。他那漂亮(且可望而不可即)的妻子伊丽莎白,极为同情匈牙利人,而她的这份同情可能和匈牙利人一样,都想摆脱她丈夫的掌控。在伊丽莎白的推动下,弗朗茨·约瑟夫同意匈牙利人的所有政治要求。他的新外长弗里德里希·冯·博伊斯特(Friedrich von Beust),也劝他这么做。博伊斯特是萨克森侨民,对奥地利历史或文化所知甚少。同时兼任奥地利首相的博伊斯特,极力促使皇帝接受匈牙利的所有要求,认为速速解决匈牙利问题,将使其他问题跟着一并解决:一八六七年博伊斯特向匈牙利首相久洛·安德拉希(Gyula Andrássy)使眼色,“你管好你的人,我们会管好我们的人。”

当时人惊讶于哈布斯堡如此积极地讨好匈牙利人,因为匈牙利人虽然声称人数众多,但只占哈布斯堡君主国人口的七分之一,所以对他们的要求尽可以一笑置之。但一八六六年战败后,弗朗茨·约瑟夫想尽快解决问题,且认为同意帝国治理的二元化——两个首都(维也纳与布达佩斯)、两种“国民”(德意志人与匈牙利人)、两个君主(由他兼任奥地利皇帝和匈牙利国王)——可确保君主国的长治久安。

至少从理论上看,从奥地利创造出奥匈帝国,有其道理存在。匈牙利人将不再寻求脱离哈布斯堡君主国,而是将他们的心力用于压制想脱离君主国者。将帝国分割为由德意志人治理的内莱塔尼亚(Cisleithania)和匈牙利人治理的外莱塔尼亚(Transleithania)——两者以蜿蜒流经维也纳与匈牙利肖普朗城(Sopron)之间的浑浊的莱塔河(Leitha River)为界——是把东边的民族问题转包给匈牙利人处理,这在表面上简化了君主国的民族问题,以让德裔奥地利人可在“二元”制度下专心治理西边的民族问题。

但处理问题的手段较温和的德裔奥地利人,因为优柔寡断而比较不会蛮干,但匈牙利人则是强硬、坚决、蛮干到底。一八六七年达成折中方案,创造出奥匈帝国后,匈牙利人大力推动强硬的“马扎尔化”运动。他们的民族平底锅只有一道口味:红灯笼辣椒。德意志人把“国民”标签视为只是让他们得以顺理成章要求内莱塔尼亚的斯拉夫人用德语与哈布斯堡官员打交道,进而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他们的许可证;匈牙利人则把他们的“国民”身份,视为可放手消灭外莱塔尼亚其他民族的通行证:斯拉夫人和罗马尼亚人将被禁止上他们的教堂、受他们的学校教育、讲他们的语言、维持他们的文化,借此“剥夺掉这些人的民族身份”。在匈牙利王国境内将弗朗茨·约瑟夫称作“皇帝”,等于犯了叛国罪,最好是称之为“国王”;不然,“君主”、“最高统治者”,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