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赵株素喜歌舞,宫中乐工少年,人数颇众,一色红色刺绣抹额,将黑发抹得如乌漆一般,下着轻便柔软的红绿相间波斯裤,或吹芦笙,或反拨琵琶。

赵株一路行至花萼楼,那些少年已拥在阶前,振臂缩肩,双足点地,在群臣列前起舞了。金钏摇荡,环佩叮当,乃是大襄最时兴的飞天之舞。

更有碧眼青髯的胡人,袒露胸腹,在耍弄那些胸刺短刃,口中吐火的奇技。

花萼楼间悬着的数千匹冰绡软缎,迎风摇荡,被那吞吐的火光映成十丈软红,揭天而起。

此后便是山呼万岁,群臣伏拜。

赵株立住了,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胡人戏火。解雪时在身后轻轻咳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往群臣间掠了一眼,冷不丁道:“袁将军不辞千里,来同朕祝寿,如今怎的不见人影?”

他这就要发难了。

只是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沉雄的铃声。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那声势瞬间压过了乐工手里的簧片,仿佛黑压压交坠的箭镞。只有战马才会配这么沉重的青铜铃,里头的铃舌乃是精铁攒成的小球。

因此铜铃摇荡间,铁马冰河席卷而来。

赵株惊道:“来者何人?这里怎么会有战马?”

来的显然是庞然巨物,远比战马更为巨硕。一路列队踏在厚厚的盘金丝毯上,震得殿门嗡嗡震鸣。

“陛下,臣来迟了,望陛下恕罪!”

这声音甫一入耳,满朝文武无不骇然色变。

袁鞘青那瘟神,果真回来了!

殿门轰然洞开,两列闲厩使鱼贯而入,皆单臂扣一副锁子铁甲,停着只着半人高的海东青,雪羽鹤斑,双目湛然如铜丸,显然是凶性未褪的绝品。

“这是臣献给陛下的寿礼,”袁鞘青缓缓道,“这海东青生性桀骜,却是一等一的猛禽,陛下得其为伴,来年围猎,必能力搏猛虎。”

他倒是无礼至极,隔着殿门,便敢同天子朗声说话。

赵株道:“袁将军既然前来祝寿,为何候在殿外?”

袁鞘青大笑起来。

“陛下恕罪,并非微臣无礼,而是这第二份贺礼,颇有殊异,还待陛下和诸位大臣亲自出来一睹。”

“什么东西,还需要瞒瞒藏藏,不敢显露人前?”赵株道,当即疾步走下丹墀,额上珠旒乱晃。

解雪时按剑立在他身侧,被他急匆匆捉住了手腕。

“走,太傅,且去看看袁将军挖空心思,究竟卖的什么药!”

只见门外立着的,赫然是一行通体雪白的巨象!

巨耳如蒲团,一翻一摆间,遮云蔽日,象背上垂着织锦嵌金的厚毯,金丝为络,珠玉相辉。长牙晶莹如雪,说不出的宝相庄严。

象足竟也仿着马蹄铁,包了四朵赤金莲花,仿佛自佛国而来,通身祥瑞之气。

袁鞘青屈着一条腿,坐在象背上,战甲未脱,外罩一袭猩红重裘,猎猎翻飞,衬他猿臂蜂腰,无端悍烈。双目精光熠熠,倒像是封泥刚开的烧刀子,冷冷地浇洗在剑锋上。

那双眼睛,又含着隐约的笑意,攫在解雪时的面上。

“多日不见,解太傅似乎不甚康健,”袁鞘青道,“我遣人送来的麟珠丸,太傅可有用过?”

“承蒙袁将军挂念,不过是旧疾罢了,已经好些了。”解雪时道。

袁鞘青笑道:“太傅可要好生保重,有太傅在一日,陛下便可得一日高枕无忧。”

他话里带了点剔刮不净的刺,既是轻蔑,又含着酸,听得人心头犯堵,透着点冷冷的不痛快。

赵株还没寻着由头发作,袁鞘青已经话锋一转,道:“陛下,这巨象乃是臣自莲目夺来的。他们精于驯象,那一队亲卫象兵着实不凡。臣这象驯了也有一段日子了,不敢说如臂使指,也自有一番默契,陛下可愿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