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魔法师与徒弟:自然科学流派(第3/21页)

然而,这却正是时至今日,当两千年正近尾声之际的现象。我们在第九章中已经看见,建立于高级科学理论研究之上的应用技术,垄断了20世纪下半期经济的兴旺繁荣,而且此景不限于发达世界。若没有已达目前农艺之境的遗传科学,印度和印尼两国,便不可能生产出足够的粮食,喂饱它们爆炸般增长的人口。到20世纪结束时,生物科技已成为农业和医药领域极为重要的一环。这一类先进科技的应用,给人印象最深之处,即在其根据的理论及发现本身,根本远在一般人的日常生活范畴之外(包括最先进最发达国家在内),所以事实上全世界只有极少数人——也许几十位,至多数百名——从刚一开始,就能领悟到它们可以应用在实际用途之上。当年德国物理学家哈恩(Otto Hahn),在1939年初发现核裂变时,甚至连某些物理界最活跃的成员,例如伟大的玻尔(Niels Bohr,1885—1962),也怀疑这项发现能否在和平或战争上找到实际用途;至于眼前直接的应用,自然更是存疑。如果当初深谙其潜在用途的物理学家们,不曾把这项发现告诉将军和政治家,这类武夫和政客铁定永远懵然不知——除非后者本身也是高级物理学家,不过此事极不可能。再以图灵(Alan Turing)1935年那篇为现代计算机理论奠定基石的著名论文为例,本来也只是数理逻辑学家(logician)纯理论性的初探而已。战争爆发,给了他及其他科学家试将理论应用于实际的机会,主要是为破译密码。然而当图灵论文初发表时,除了少数几名数学家外,连有兴趣一读之人都没有,更别说予以重视。甚至在他自己的同事眼中,这名外貌粗拙、脸色苍白的天才,当时不过是一名嗜好慢跑的后进新人,根本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至少在作者记忆里的他,绝非如此(可是他谢世以后,在同性恋者圈中却广受膜拜,颇有一代圣者之势)。[4] 事实上,甚至当科学家的确在尝试解决众所周知的重大问题时,也只有极少数的聪明人,在与世极为隔绝的知识圈中,清楚知道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记得当年作者在剑桥从事研究时,克里克(Crick)和沃森(Watson)二位学者,也正在该处进行其著名的脱氧核糖核酸(DNA)——“双螺旋”(the Double-Helix)结构研究。研究结果一经发表,他们的成就立即被公认为20世纪最具决定性的突破。虽然我甚至记得,当时曾与克里克在应酬场合碰面,可是我们当中的多数人,却懵然不知就在离我们学院大门不过数十码处,那个我们每天走来走去经过的实验室里,以及我们每日闲坐喝酒的小酒吧中,正酝酿着一项非凡的发明。我们的不知情,倒也不是由于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而是从事这类高深活动之人,找不出任何理由相告。因为对于他们的工作,我们既不可能有任何贡献;对于他们遇到的难题,恐怕更连听都听不懂吧。

然而,不论科学发明多么艰深难懂,一旦发明出来,便立即转向实际科技用途。因此,晶体管是1948年固体物理研究(即稍有瑕疵的结晶的电磁性质)产生的副产品(8年之内,发明者便荣获诺贝尔奖);正如1960年发明的激光,也非来自光学研究,却是研究电场中分子共振的附带结果(Bernal,1967,p.563),激光的发明人,也很快得到诺贝尔奖。而剑桥和苏联物理学家卡皮察(Peter Kapitsa,1978),也由于低温超导的研究获此殊荣。1939—1946年间战时的研究经验证实——起码对盎格鲁—撒克逊裔而言——只要将人力物力资源大力集中,再困难的科技难题,也可以在几乎不可能的短时间内解决。[5] 于是更加鼓励了不计成本,只要于战争有利,或于国家名誉有益的各种先锋性科技研究(如太空计划)。因此,越发加快了实验室科学转为实用技术的速度,其中某些项目,在日常生活中更是用途广泛。激光,就是实验科学快速摇身一变,成为实用技术的最佳例证。1960年首次于实验室中出现,到80年代末期,已经以激光唱盘(compact disc)的形态推广到消费者手中。生物科技的脚步更快。脱氧核糖核酸再制的技术(DNA recombinant)——就是将一种生物基因,与另一种生物基因组合合并的技术——其实际用途的应用性,1973年首次获得认可。不到20年的光阴,生物科学已经是医学和农业研究上主要的投资项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