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文化革命(第4/15页)

首先,所谓“青春期”,如今不再被视作成人的预备时期,却意味着完成人生成长的最后一个阶段。人生,就像运动一样,以青少年时为其高峰(在今天,又有多少数不清的少年希冀在运动场上扬名),一过30岁,便显然开始走下坡路了,对运动的兴趣也大为降低。可是社会的现实正好相反,权势、成就、财富,却随着年龄增加(只有运动界及某些演艺界是例外,又或许纯数学也可算作其一吧)。这个现象,毋宁说是人世间不合理安排的又一佐证。直到70年代,战后世界可谓完全掌握在老人手里,“老人政治”现象之盛,甚至比前代有过之而无不及。换句话说,这些在位的老人——绝大部分是男性,女性少之又少——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有的甚至在大战开始时便已成年。这种老人当道的现象,不独资本主义世界(阿登纳、戴高乐、佛朗哥、丘吉尔),甚至连共产党世界也不例外(斯大林、赫鲁晓夫、毛泽东、胡志明、铁托),并包括各前殖民地的大国(甘地、尼赫鲁、苏加诺)。即使在军事政变出身的革命政权当中,也少见40岁以下的领袖——而事实上以军事政变达到政治改变的,往往多由低级军官为之,因为比起高级将领,前者的行动就算失败,损失也比较少。因此当年仅32岁的卡斯特罗夺得古巴政权时,少年英雄,意气风发,一时间在国际上引起不小冲击。

但是,世界虽然仍握在老人手里,他们却已经默默地,也许甚至不觉地,将位子一点一点地让给年轻一代了。至于欣欣向荣的化妆品业、护发用品业、个人清洁品业,更受年轻消费者欢迎。这些行业的繁荣兴旺,绝大多数得益于少数发达国家的财富积累。[1] 60年代末期开始,各国兴起一股将投票年龄降至18岁的趋势,即美英德法四国。对于青年男女开始(异性)性交的年龄,社会上也有普遍认可降低的迹象。另一个趋势却是,随着人类平均寿命的延长,老人比例大增,以及——至少在幸运的上层阶级和中产阶级里——老化现象的延后,退休年龄却提早来到,到了公司经营拮据之时,“提前退休”竟成了裁员的最佳渠道。大公司主管年过40,一旦失业,会发现处处碰壁,觅职之难不亚于白蓝两领职工。

青少年文化的第二项新特征,直接由第一项而来:这项新文化运动成为“发达市场经济”的主力部队。一是因为当今年轻一代,代表着一股极为集中强大的购买力量;二是由于如今每一代新起的成人,本身也都曾是具有自我意识的青少年文化的一部分。他们既走过这段社会化的路程,精神上自然接受其洗礼,带有其标志。而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莫过于科技惊人发展,吸收学习能力强的年轻人,自然比年长保守者占上风,或至少比适应能力已渐僵化的年龄层占有极大的优势。美国的国际商用机器公司(IBM),日本的日立(Hitachi),不论其管理阶层的年龄分布如何,新电脑、新软件的设计人员,却都在二十多岁的年龄段中。虽说这些机械程序的设计,都是以“人人都能用”为原则,可是对那些不曾和新科技一起成长的那代人来说,显然比新生一代吃亏多了,孩子们如数家珍,父母却完全没有概念的新事物、新知识越来越多,相形之下,父母所能教给儿女的东西仿佛越来越少。两代之间的角色,似乎来了一个大翻转。美国大学校园更首开风气之先,来来往往的青年学生人人一条破牛仔裤,他们要学工人百姓的穿着,故意不要像他们的长辈那么高贵讲究。这副打扮,逐渐向外传播开来,于是不分上班放假,处处可见到牛仔裤。在某些所谓“创意型”或嬉皮式的工作圈里,甚至可以看见牛仔裤的主人,顶着一头灰白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