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共御强敌(第2/22页)

于是在30年代,局势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明显,国际(主要以欧洲为主)势力的平衡越来越成了大问号。西方各国的政治问题,从苏联开始,一直到欧洲、美国,已经不再能单纯地由国与国间的竞争抗衡来解释。如今这场冲突,是世界范围内的意识形态冲突(不过,从第七章可以看出,从意识形态的角度却不能诠释受到殖民主义控制的亚非政局),而且事实的发展也证明,这场属于意识形态的战争,其中的敌我之分,不是当时所谓的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对立,而是以下两大意识形态阵营的大决战:一方是自18世纪启蒙运动及多次大革命以来一脉相承的思想传统(其中自然包括了俄国革命);另一方则是这种革命思想的头号死敌法西斯思想。简单地说,冲突的双方不是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若是回到19世纪,将以“反动”与“进步”之名划清界限,并会决一死战的法西斯与反法西斯两大意识形态阵营。只是到了20世纪30年代,这两个名词已经不再如当年那般适用了。

这是一场国际性的全面战争,因为它在西方多数国家,引发了同样的问题。这也是一场国内战争,因为在每一个国家内部都存在赞同和反对法西斯两种的力量。过去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期,一国国民对本国国家及政府自发的爱国之心占有过这么不重要的地位。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原有的欧洲国家里,至少有十国的领导层已经换人,继任者却是战争爆发之初(有的则像西班牙,是于内战之初)原属反对党或因政治原因流亡的人,至少也是一批认为当时本国原有政府不道德或不合法的人。这些男男女女,通常是来自各国政界的核心人物,他们当时都选择了向共产主义(即苏联)而非自己祖国的效忠之路。“剑桥间谍”(Cambridge spies),和产生更大政治影响的佐尔格间谍网[1] [编者注:由苏联情报员佐尔格(Richard Sorge)于1933—1941年间在日本所建立的情报网]中的日本人,不过是众多这类群体中的两个而已。因此,从另一方面来看,“国奸走狗”(quisling)一词的发明——源自挪威一位纳粹的姓名——则是用来形容在希特勒铁蹄之下,那些基于思想观念的认同,而非纯属贪生怕死,甘为当时其国政府敌人效力的政界人物。

这种矛盾状况,甚至连那些纯粹为爱国心所动,而非由全球反法西斯意识形态出发的人士也不例外。因为传统的爱国主义,如今也分裂为二。坚持帝国精神并强烈反共的保守人士如丘吉尔,以及天主教背景很深的人如戴高乐,如今都选择与德国作战一途。这一类人之所以反德,并非对法西斯素有敌意,而是因为在他们的心中秉持的英国国家精神或法国国家精神。然而,即使就这一类人士而言,他们坚持的目标也属于一场国际层次的“国内”(civil)战争;因为对于爱国一事,他们的观念并不见得与其政府的立场相合。1940年6月14日巴黎陷落,16日法国开始谋和行动,戴高乐却于18日赴伦敦宣布,“自由法国”将在他的领导之下继续作战,对抗德国。他的这项行动,事实上是对当时法国的合法政权的反叛。这个政府不但已经依据宪法决定结束作战,其决定也已获得当时绝大多数法国人的支持。而在英吉利海峡彼岸的丘吉尔,假定面对与戴高乐相同的情况,必定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事实上,万一大战的结果是德方获胜,丘吉尔一定会被他国的政府以叛国论罪,就像战时协助德国与苏联作战的苏联人于1945年后被本国当作卖国贼论罪一般。同理,诸如斯洛伐克、克罗地亚等民族,战时却在希特勒德国的羽翼之下,头一次尝到了国家独立的滋味(虽然是有条件的独立)。战时独立的领袖,究竟是应被该国人民视为爱国英雄,还是应被视为与法西斯沆瀣一气的通敌者,就只能依民众观点而定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立场,在斯洛伐克与克罗地亚两族内部各有民众支持。[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