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歌》到罗累莱:艳情诗之西方篇(第2/8页)

《雅歌》中还有两处,相当奇特:

他的左手在我头下,他的右手将我抱住。

他的左手必在我头下,他的右手必将我抱住。

恋人之间相互亲热时,拥抱爱抚,没有什么奇怪,也不必分什么左右手,但《雅歌》为何要强调这左右手的分工呢?看来这在西方是有些来历的,例如,在奥维德(Ovid)《恋歌》卷二第15歌中,我们可以见到这样的句子:

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让我的左手潜入你的衣衫,抚摸你的乳房。

看了奥维德的诗句,我们就容易理解《雅歌》中那个男子“他的左手在我头下,他的右手将我抱住”是一个什么姿势了——女子头的下方是哪里呢?

《雅歌》在《圣经》中,恰如《郑风》《卫风》在《诗经》中一样,在最经典、最正大、最高雅的文本中,有这些篇章存在,就是艳情诗千古不废的护法。想来西方教会的卫道之士面对《雅歌》,也会如同朱熹面对《诗经》中的“淫奔之辞”一样,十分狼狈吧。后世道学家面对经典中的这些篇章,赞成固不愿,批判也不妥,难免在理论上捉襟见肘,无法自圆其说,最终不得不放艳情诗一条生路。

希腊罗马时代的情欲颂歌

前面所谓的追根溯源,其实只是为艳情诗指出一个护法,并不是要对历史文献做年代学研究——《旧约》到底何时写定,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所以下面我们谈论的那些希腊罗马艳情诗,它们的源头未必是《圣经》,甚至反过来也有可能。

《天生尤物》(Concerning Women)是一部相当奇特的作品,有点像沙龙集会的谈话记录。约二十多位希腊城邦的哲学家、心理学家、语法家、语义家、音乐家、政治家、非希腊籍思想家、流浪艺人、剧作家、诗人等,齐集一堂,就女性问题各陈己见,论题从古希腊神话、荷马史诗、各类传奇中的女神、女英雄到当时古希腊社会中的王妃、贵妇、妓女、情妇及普通劳动妇女、女奴等;他们讨论不同的女性及其社会地位、性角色、风俗习惯、历史争端等,从不同角度展现了希腊当时的社会风情。其中悲剧诗人厄讷乌斯(Oeneus)笔下对少女的肉体这样描述:

一位少女躺在那儿,她的衣服从肩上滑下,雪白的胸脯在月光下裸露无遗;……另一位少女轻轻地勾住同伴的雅致的脖颈,裸露出白皙的胳膊与双肩,与此同时,她的长袍全部敞开,美丽的大腿在褶皱中若隐若现。我的心头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

这种对女性美丽肉体的描绘,通常总是伴随着诗人想要亲近乃至占有她的独白。比如古罗马的爱情诗人普洛佩提乌斯(Propertius),在《哀歌》卷一第3章的诗中,描写他自己来到熟睡的情人床边:

但见辛西娅酣睡中胸脯微微起伏,脑袋枕在白嫩的手臂上。我神志尚清醒,一步一步靠近她,一条腿轻轻地跪在精致的床上。爱神与酒神双双支配着我,令我欲火中烧,格外冲动。真想伸出双臂将她拥抱,抚摸她,亲吻她,全面占有她。

这种对自己内心愿望的表白是非常西式的,中国人一般羞于在语言文字上作出这样的内心独白(尽管心中的愿望实际上与上面这两位诗人并无不同),只有在明清色情小说中,可以见到这类独白。

有爱慕就会有冲动,有冲动就会有行动,所以描绘情人之间的男欢女爱,当然也是诗人们乐此不疲的事情。

卡图卢斯(Catullus)被认为是“第一位罗马爱情诗人”,他在《诗集》(有时也译成《歌集》)中这样描绘一对情侣的欢爱:

塞蒂米乌斯将阿克梅抱得很紧,紧紧贴住他的心窝,口中说道:“我最亲爱的,我爱你而不顾一切,始终如一,永不变心,超过世界上最多情的情人。”……此时阿克梅温柔地转过头,红彤彤的嘴唇亲吻情人醉醺醺的眼睛,一边说道:“亲爱的塞蒂米乌斯,让我们永远敬奉爱神,是爱神在我平静的心中,激起了越来越强烈的爱情之火。”……他们双双对对,恩恩爱爱。……阿克梅对塞蒂米乌斯的爱,忠诚可靠,甜美怡人,充满欢乐。谁曾见过比这更幸福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