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圆明园变成废墟之后(第3/8页)

李:我们一共养了最多19个长工,我妈是天天给他们做饭。我妈说那会儿斗地主,说你老祖这地主啊根本就不应该斗,他属于善人。斗什么?他没有剥削谁,没有。他受苦出身吧,有了钱,都顾及街坊四邻的。我们那儿的人差不多都靠他给救济过,只要来了没饭没钱的就都在这儿吃饭,过年过节要没有白面他挨家儿送。后来人讲话,其实我老祖说一句不用心的话,就救了好几家人。到“文化大革命”呢,也挺逗的,“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早死了,可还有人说,说没有他就没有我们吃饭的地儿,没有住的地儿,有了他才救活我们全家。他就有一点不好,护孩子,我爸跟人打架去,只要被人打了,我老祖拉着就找人家去。别的没有什么看出他坏。说过去地主吃什么啊?天天儿也是清水窝头。也就是过年过节吃顿白面,也没享着什么福。

定:还是生活习惯。

李:不是,还是穷,那时候地主也没钱。

定:那么多地他怎么会穷呢?

李:只有地,他没有钱啊,就有粮食。那会儿的人傻,他不知道挣钱,而且那会儿扛长活的,他也不是为了要钱,他只要干了一年了给他粮食,管吃,管住,最后给他介绍一对象给他成家,齐了。过去人不讲究钱。

到最后呢,弄得我们家的地是最少的。

定:为什么呢?

李:因为我爷爷好吃懒做到最后什么都不干啊。我爷爷是有钱以后出生的,可不是八旗子弟似的。我老祖这一辈子就俩儿子,还三个姑娘。(问陈)我的爷爷,还有我的二爷,都不是一个妈生的吧?

陈:这叫我怎么说呢?你二爷跟田××的爸爸是一个妈生的。要说正统,是你们这支正统。有一次他们那支使坏啊,你老祖犯了脾气要拿铡刀。

李:这我知道,要把我爷爷跟我爸爸一块儿铡了。就说我们这支不要了,因为我们这支跟那支打架啊。

陈:后来还是你奶奶……别人谁能跟你老祖那儿说得上话啊。

定:您爷爷和您二爷都没出去,就都留在家里种地了?

李:分开了,各人管各人的一块。当初分的是一边儿多,但是人家二爷为什么落那么多房,我们家为什么落那么点房?我爷爷叫傻大爷嘛,他没心没肺就吃喝玩乐,不干,不挣,也不请人,今天把这房给你了,明天把这地给你了。结果土改的时候给我爷爷定一上中农,给我二爷定一富农。地都收了但房屋没收。

定:那你爷爷还是对了,歪打正着。

李:哼,还不如定一恶霸呢,让我也知道我爷爷他们享受过一次不是?他这一辈子,窝窝囊囊一辈子:“想当年我当棍儿兵的时候吃一大席呢……”那管什么用啊?

定:他当什么的时候?

李:棍儿兵。国民党的杂牌军来了,给他们一人发一根棍,就叫棍儿兵,不叫联保,日本(人)来了那叫联保。

定:噢,合着还不是正式的兵?

李:就跟咱们现在组织的那什么少先队似的。

我二爷混得不错,他一个勤劳一个他有脑子。就是“文化大革命”,让人打死了,富农啊。非告诉说他有枪,枪在哪儿哪?根本就没有!瞎猜的。其实还没打死,埋的时候还有气儿呢,才埋一尺多深,看他还没死,照脑袋又给一家伙。四十多岁吧。他被打死了还有他儿子呢。他要是不被打死也跟我爷爷不一样。

我接着两年做梦,梦见我爷爷跟我要钱:“又到清明节啦,给我点钱吧。”我说你给我滚出去!我虽然身上流着他的血,但我对他呢特别反感。就因为我妈给我讲的故事太多,说他就没做过好事。我妈要给您讲,得讲三天三夜。

定:您老祖生的那三个女孩后来都嫁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