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父亲1925年到故宫

宗:我父亲很小的时候,具体几岁我不知道,我爷爷奶奶就去世了。爷爷是教私塾,河北东光县张巴狗村,家里是中农,我5岁的时候回家一次,我5岁的时候就知道事儿了,家里很富裕,老吃炒鸡蛋嘛。我对这鸡蛋记得特别清楚,炒的这鸡蛋成疙瘩,不是片儿的,一盆,他不是贫下中农啊。那时候给我的印象,村里太美了,出村一片绿草地,放牛的,在草地上,大树底下。时间不长,但是给自己的印象很深。

我大爷是旧军队的,比我爸爸大得多,是亲大爷,但是我们都没见过。到我爸爸10岁的时候就给他从河北带到北京来了。我爸爸到北京不久,他就得病去世了。我爸爸就寄养在无儿无女的一个老太太家,老两口,由他们把我爸爸培养大,这是1915年。然后我爸爸就在免费的中学半工半读,他们就相依为命。最后我父亲给这老两口送终,可能是我爸爸20岁之前。

定:您知不知道这老两口住在哪儿?

张碧君(以下简称碧):这就不知道了。

定:他们是旗人吗?

碧:不知道。

[张国庄(指向碧):她的父亲也挺苦的,也是跟着哥哥进的北京。我还见过那爷爷(指张德泽寄养的那家老人)。那老先生好极了。在小石作住的时候我也就10岁吧,那时候老先生死的。]

定:咱们就从您父亲说起,他最早在一个什么学校?

宗:我父亲是这样,小学可能上了,到了中学跳着上的,初中上了一年,高中又上了两天儿,大学听了几天课。他自学英语,在辅仁大学认识了沈兼士注86。

碧:在一个免费的中学,反正半工半读,就叫平民学校。我爸爸功课好,他不仅自己学,而且还教别人。在中学的时候就教别人英语吧,就半工半读了。在一个大户里头,给一个少爷讲英语课。后来还在北大讲课什么的,在北大兼过职。

定:您父亲怎么去的故宫呢?

碧:我记得到故宫是魏建功介绍的,他夫人叫王碧书注87。1925年1月,我爸爸还不到20岁,就19岁吧,他在北大兼职,可能认识的魏建功。我爸还在大辞典编纂处认识一个叫黎锦熙注88。我爸爸就得益于认识魏建功和黎锦熙。这些人后来都是名人了。故宫那个时候还不叫故宫博物院,叫“清室善后委员会”,1925年改为故宫博物院。

定:善后委员会那些人都是怎么来的?都是陈垣他们推荐去的吗?

宗:有些学生,在那儿(指平民学校)听课的或是上学的,反正是急需要人。我父亲出的东西还找过胡适、傅斯年,好像想自己能有点发展哪,就这个。

定:您父亲在善后委员会做什么您知道吗?

碧:先试用啊,就抄抄写写,整理档案什么的,小书记员儿,还不到办事员。他也不管别的,19岁嘛。就那么慢慢干,慢慢升,就升到文献科科长,也就到科长了。上次不是故宫要搞80周年大庆吗,他们也查到我爸的东西了,一大批材料都在他手里呢。我爸爸是有心人,都是自学,他不管别的,他就干档案,在查档案的过程中全记,好在那时候比较自由,爱干自己的事就干吧,不太干涉,也没人扣帽子,所以从(一九)三几年就出了东西。我爸爸说那时候出书好出,人家觉得有用就出,也不用通过什么关系,也不要自己的钱嘛。你看他1925年到的故宫,这些东西1932年就出来了,这本《中外交涉史料》注89啊,特别像样,我爸一人弄的,质量特好,咱们馆有5份吧。这是搞的成本儿的史料。《北平音系十三辙》也是(一九)三几年的时候(出的),他搞语言学得益于黎锦熙,黎锦熙是搞语言的。现在就这一本了,早就绝版了,纸也都脆了,我们也想整理出版,没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