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父亲母亲(第3/4页)

我母亲去世得早,我母亲周岁才52岁就没了。我也算不出来是什么病。我姐姐在天津,我妈一病厉害就把她叫来,一直她看护着。

我母亲不抽烟不喝酒,我老父亲也不吸烟不喝酒。特规矩,烟酒不动,就交个朋友来家坐坐,吃饭、说话儿,特殊的玩什么都没有。我的老父亲可是好人,一点邪的歪的都没有。

定:那他看戏吗?

胡:看哪,也不净看,也是没时间。连工作带招待一切亲戚朋友什么,来来往往的,没有闲工夫。

定(对胡玉明之女关淑清):您对您外祖父有印象吗?

关淑清:挺善良的一个老头。他不爱说话,讲究。他吃素,烟酒不动。吃饭讲究,那么大岁数了,到什么地方去吃,到什么地方去买,必须得买那个字号的,我们去给他买回来他吃。后来他住在我姨家。

胡:有时候我老父亲高兴,就给我们说,这什么菜,得有什么名儿,你们哪,没吃过,你们都没看见过。我出生的时候清朝已经倒了,我们上哪儿看去啊。比如说吃馄饨,佐料就多了,少一样,我的老父亲就不吃:“去买去!” 差一样都不行。事儿多着呢,这满族人。

定:您还记得都有什么样儿吗?

胡:馄饨,必须使白水煮。这儿还得有一锅骨头汤,骨头汤叫白汤,回头使笊篱把馄饨捞到碗里头,再浇上那汤,不要那油,就要那汤。搁什么?冬菜、紫菜、虾皮儿、香菜、韭菜、酱油、醋、胡椒面,这几样,少一样都不行,摆得热闹着呢。再比如吃面,吃打卤面还是炸酱面,还是麻酱面,好,这一桌子都是配这个面的菜。后来我想起我父亲骂我,不是骂大街的那种骂,说你们这是什么啊这个!吃的这个菜,这叫什么菜啊,吃麻酱面就把麻酱这么一搁,吃,这叫什么啊。后来他也老了,他也买不动了,他也不管了。他去世那年81岁。身体好,不爱生病,一年到头听不见他生病。

关淑清:我妈说建东来顺、建同仁堂,她父亲都捐过钱。

胡:东来顺(的创始人)啊,那是回民,人家这回民可是真的回民。他原来也不是什么大主儿(大财主),就在东安市场里头啊,就在那儿找一块地方儿,卖贴饼子、小米粥。那会儿协和医院刚建,工人特别多,工人手里什么都没有,用的工具都是公家的,我的父亲他就心眼儿好,他就给那些工人介绍的东来顺,说他们挨你这儿吃饭,他吃多少钱,给多少钱,他不给我给,也得让他们吃饭,不能饿着肚子干活呀,给他介绍好多人。这东来顺慢慢慢慢就起来了,盖的两层楼,都是由贴饼子、小米粥发的家,从那儿就跟我父亲交朋友了,“胡先生胡先生”,什么都给胡先生留着,涮羊肉那肉都是整个儿羊来的,刀前刀后切不出片来就甩开,“给胡先生留着啊,让胡先生买回去吃炖羊肉去”,“我也要不了那么多”,“给您的朋友”。我们一到礼拜天,学校不上课,我父亲就带着我跟我姐姐,还有我姑家的表姐表哥一群孩子,摆一桌,请我们吃饭。别的地方不怎么去,就上东来顺。

东来顺也有爆肚,那说吃烤羊肉串儿,就没有那么好吃的(意即没有比那个更好吃的),现在买的这羊肉串儿,白给我都不吃。我小时候就到东安市场吃糖葫芦去,那会儿就两毛钱一串。还有馄饨侯,也是百年老店了,卖烧饼馃子,买一个烧饼一个油条,油条咱北京叫油炸鬼夹着,一碗馄饨,一般做工的人都吃得起,再高级的(食物),做工的他吃不起了。我十来岁的时候,咱们北京的冰都是哪儿的?都是故宫外头那筒子河,过了三九天都挨那儿打冰,冰都冻得这么大块,这么老厚。那会儿没有冰窖,都得用那个冰,北京饭店,六国饭店,不是咱老百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