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太姥姥和东岳庙(第2/3页)

我太姥过日子特别节俭哪,我可知道。吃个枣儿:“丫儿,那枣核你给我搁炉台上啊,你别给我满地上扔,又黏脚,搁到这儿我还有用呢。”搁炉台上烤着,枣核油性大呀,告诉我:“丫儿,我告诉你,这枣核呀,比洋火好使。”那时候不叫火柴,叫洋火,点着了忽一下就一阵油,你看这劈柴就着。剥那花生啊,花生皮子也不让扔,她生火的时候都当劈柴。她年轻的时候您想想她哪儿有收入啊?哪儿有一小块纸也捡起来,屋子还特别干净,那桌儿呀,条案哪,八仙桌儿呀都锃亮。

我还记得呢,太姥家不是床,是炕,冬天的时候炕底下烧一个挂着轱辘的小炉子,一个铁筐,搁着煤球,笼着了,顺着炕洞把这个车推到炕洞里头去,炕就是热的。热气别让它出来呀,外头就有一个木头的门,里边包着一层铁。太姥就告诉我:“丫儿,把那个门儿堵上。”我太姥那时候抽烟呢,那烟袋都长,得让人点,自己点哪儿够得着啊,没有人的时候就得上火炉子那儿点去。太姥就掂着一个大长烟袋:“丫儿,给我装一袋。”我就给往里捏一点,还拿大拇哥往里头揉,要不我怎么会装烟呢。我说太姥,这烟真好闻,这是什么烟呢?“兰花——兰花烟,得上前门大街兰花铺买去。”就是给老太太抽的,不太冲,但是抽出来有一股香味。我太姥和我姥姥都抽那烟。我姥爷抽关东烟,哎哟不行,呛死谁了。

我太姥那时候梳一旗鬏,不是连把儿头。头发都梳上来,跟老道似的,这儿插着一个银的九连环的簪子,这么一穿,这上头有时插个耳挖勺,过年啦插朵花,反正这是我看见过的。穿着一个大棉袄,长的,那种老式的棉鞋——您知道老头穿的那种老头乐吧,老太太的呢也是那种形式,但是比那个瘦比那个小,上头有花呀云彩呀,还拄着一个拐棍。从早晨起来就走走走,从东四七条就能走到我们家来,我们家在东总布胡同那儿呢,盯9点钟到我们家了,我一开门:“哎哟妈我太姥来了。”“哟来了您,太太。”赶紧给搀进来。那不是我妈的奶奶么,可是我妈就叫太太,管妈才叫奶奶,满族人就这么叫。我太姥一上我妈这儿来就是:“大姑娘呀,”我妈算是大孙女儿啊,“吃点打卤面吧,到你这儿来就想吃打卤面。没有牙,方便,端过来,我这么一擀,一秃噜,它就全进去了。”那时候也不讲究安个假牙,牙没有就是没有了,吃那馒头,呜呜呜,就等于用牙床和下颌俩往一块凑合,一弄嘴就瘪着,看着真难受。还说呢:“没牙?告诉你,牙床子就是牙,牙没有了它就练出来了。”

清代旗人妇女装束注39

我太姥这人可信这个了,烧香啊,拜佛啊,逢庙就烧香。她一来我家以后就上小庙:“丫儿,跟我烧香去。”“上哪儿呀?”“顶银胡同。”东总布胡同里头有个顶银胡同,离我们家挺近的,从这个宝珠子胡同一出去到东总布胡同,斜着就是顶银,现在让国际饭店占了,就到那儿。庙里头看庙的还给我个供尖儿注40吃,嘿,咬也咬不动。

定:什么叫供尖儿?

李:就是人家给上的那供,不是一摞一摞的么,蜜供一摞,点心一摞,上头是一个大硬面疙瘩,(形状像)桃啊还是什么,就给我吃那个,咬不动。我太姥就跪那儿烧香,这一烧香人家还打磬呢,当……当……当……她就磕头,嘴里边不知道说什么。我就问:“太姥您说什么?”“说什么?我没地儿说去,就能跟菩萨跟老佛爷说说,我呀,叫他们把我叫走,没说别的。”——到了儿我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我姥爷他们哥儿仨,我姥爷行大。那时候我姥爷都挺大岁数了,大年初几,我太姥非得去逛东岳庙……注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