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乡音无改鬓毛衰(第6/12页)

定:我知道,旧金山我去过几次。我在加州住过一段时间嘛。

东:噢,那你知道,圣何西好几个小区啊叫什么,都是小山坡么。

定:挺豪华的那都是,他们都跑那儿去了,都是有钱人吧?

东:也不是,有的是申请的老人公寓,你比如说我盖的一个小区,政府规定你必须拿出十分之一来,拿出十分之一给低收入的人,但是你房租并不少收啊,人家收三万块钱你还是收三万块钱哪,低收入的人交给你三分之一,比如我挣三万,我交一万出来给你,剩下的钱,由政府补贴给房东。房东都没有少赚钱,但是必须拿出十分之一来给低收入者。四个人里也有的自己在那儿买房的。

定:您说的连您四个是台北?

东:台北。现在还有四个人。

定:北京现在还有吗?我们社科院有一个我知道。

东:有一个哲学所的孟庆时,已逝。他自京去美两次演讲,从西岸到东岸。

定:哦。

东:(笑)你怎么都知道啊!就那么两个人,没有第三个了!天津还有两个。

定:刘永康现在还在吗?

东:这是在的。我到北京,一定到天津去一两天嘛,1990年以前我去的那时候,到那儿请的是一桌人哪,慢慢慢慢地都死了。

定:你们这感情整整维系了一辈子!

东:是呀。因为是真正的感情,没有利害,也没有利用。那时候都是在狱里边嘛,又年轻。

前一个月还是几个月啊,天津广播电台还派人来访问。

定:真的?到底还是找到您了。

东:他们来我还带他们到忠烈祠。忠烈祠你去过吗?在大直。注155

定:没有,这次也没时间去了。

东:到那儿去看,这几个人的人名还在上面。嘿嘿嘿,他们电台来访问过两三次呢,他们就是收集资料。

定:那您跟他们什么都说吗?您也有保留?

东:对。有两次我没接受他们访问。

定:我就不明白您干吗那么不愿意说啊?

东:因为我在这边,人家说你什么抗日啊。我刚来台湾的时候,台湾人不懂国语,只会说闽南语,他们非要说这闽南语是台湾话。台湾话是山地人的话,他们是闽南语,是福建话。叶于良,还有一个林建,死了,郑家,郑孝胥家,好几个人哪,都是福州人,福州十县人,那里的人讲话都不一样,跟闽南完全不同,所以完全听不懂。并不像我们有点口音哪,山东话,河南话,有口音哪,它不是,完全不懂。这个您知道?

定:知道。

东:所以呢,闽南语我们当然不会,只能跟他们讲日语。(压低声音)台中有一个从日本回来的老头,开印刷厂,是日本留学回来的。我那会儿还不过30岁左右,老头有六十了,他就批评国民党,外省人。他说日本兵在这儿,制服笔挺,走起来像样。抗战胜利以后当局把最烂的兵,62军派到台湾,好的部队,就是新一军、新六军,就是孙立人的部队,在上海。后来才派到东北去。刚(抗战)胜利嘛,民国三十九年1950年嘛,您知道台湾实行统一发票,买东西不是开发票么,台湾人就喊冤枉啊,因为他被罚他都不知道。日本人不是这样,他宣传半年以上,半年到一年,到时候违犯了我必定罚你,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了再犯,罚你你心甘情愿。我们这样就不情愿,为什么?你这规定出来了我不知道啊,你也没宣传,我怎么就违法了?他说:“从前看你们来的这当兵的,挑着个挑子,上菜市买菜,还买肥猪肉,还挑着菜回去,日本兵没有这样的,打一个电话到菜市场去,有个黑板,黑板上写着多少钱,我给多少钱。你不能给我吃肥肉,吃肥肉长胖了不能打仗啊,最好的瘦肉,菜要最好的。价钱,你那上头什么价钱我给什么价钱。”我们这儿(笑)派个伙夫去买菜去,连早点都包括了,都请客,还得拿两包香烟。又说:“从前每个人有配给啦,谁都可以吃猪肉。现在不行,没钱就不能吃。”我说那是当然的。现在是资本主义的自由经济,当然跟殖民地不一样,谁有钱是谁的。